九章吉 第9节(2 / 2)

九章吉 明月珰 2715 字 2023-11-22

最后,最重要的是所有男宾的小几上都有一个筹桶,桶内之筹是做记分之用,漆红则值十筹,漆蓝则五筹,漆绿者二筹,漆黑者一筹。每一轮献艺之后,都有侍女上前数筹。

除男宾外,女宾这边乐平公主几上也有筹桶,但蔡氏姐妹并不见入座。她们虽然是琴艺大家,可毕竟出身不佳,不得以贵客相待。

听得庆阳王解释筹桶的事儿,在座的人方才晓得,这不仅是以琴会友,还要分出高低来。陆行等新入京之人自然不知道长孙愉愉等人和咏荷社之间的对立,只道是京城闺秀怎么都如此争强好胜。

再隔着珠帘一瞧,只见每位闺秀背脊都挺得直直的,姿势却是一般的优雅端正,再看初来京城的陈一琴,对比却是微微明显了些。倒不是说陈一琴坐姿不好,只是总没有京城闺秀的那股松柏之气,更显得柔婉了些。

新来的几个贡士不知道这群女子的厉害,但在座的男宾里以庆阳王为首的京城人士,却都多少清楚这群姑奶奶的能耐。在京城搅风搅雨的不仅是男子,有时候女人也能掀翻大船。

一切安排就绪,只听得庆阳王道:“却不知咱们有幸先听得那位姑娘的琴音?”

这抓阄之事早在进入云蒸霞蔚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的,连陈一琴也在那银罐里抽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登阁的顺序。

庆阳王话音落下后,韦嬛如便缓缓起身,朝着众人行了一礼后,轻摆裙尾,朝着对面的暖雪阁登高而上。

暖雪阁建在一座古意崎岖的假山上,于阁中赏雪观梅最是惬意,假山腹部冬日可烧碳,所以暖雪阁中可谓暖如阳春,让琴者不至于因为寒冷而手指僵硬。

庆阳王给旁边的王景芝介绍道:“这暖雪阁所在的玲珑山,乃是已过世的造园宗匠祖况的手笔,所以你看那亭阁,在山上飞出一檐角,却丝毫不突兀,却好似世外之地的飞仙一角。那‘暖雪阁’三个字也不凡,景芝先生可看得出是谁的手笔?”

王景芝仔细辨别之后,还有些拿不准,因问旁边的陆行道:“行止可看得出是谁的墨迹?”

“这三个字苍劲有力,有凌雪傲松之姿,想是宗阳老先生的墨宝。”陆行道。

宗阳是韦相公之前的文华殿大学士,之所以称老先生,是因为他的辈分高,身侍三帝,一直到八十岁才致仕还乡,但去年已经驾鹤西去。

庆阳王本想卖个关子的,没想到竟然被陆行一口言中,不由笑着道:“陆解元果然好眼力。”他虽是个王爷,却惯来喜欢跟文人墨客混迹一对,在诸王里也算是个异类。

“过奖。”陆行谦逊了一句。

因为没有特地压低声音,所以相隔不远的女宾这边却也听得到他们的对话。陆行一眼就道出“暖雪阁”三字的来历,的确是眼力不凡,但她们在意的却是另一点。

宗阳老先生的墨迹可不是谁都见过的,他历来是不肯为人写条幅送字的。哪怕是勋贵也是无缘得见的为多,只有与老先生时常有书信往来的人家,或者同僚或可见过。因此可见南川陆的确有些名堂,底蕴深厚。

又是个爱显摆“诗书世家”的书生,长孙愉愉心忖。

恰此时,一直未到的定军侯世子陆征终于赶到了,进得云蒸霞蔚首先对众人作了个揖道:“抱歉,在下来迟了。”

“我看你这是来得正巧,琴会正要开始,亏得你没错过韦家女公子的琴音。”庆阳王笑道。

他二人说话时,女宾这边却似乎也有所变化,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陆征身上,竟是齐齐地侧了侧身子。

陆征真不愧是他这一代勋贵子弟的第一人,身着宝蓝瑞草螭虎纹的锦袍,披着黑狐毛出风的玄色绣忍冬纹的大氅,头戴玉冠,衬得他一张脸面如冠玉,风姿卓荦不群。若单论样貌他恐怕尚不及那陆解元,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此刻的他却不是布衣木簪的陆行能比的。

而且陆征虽然是武将之家出身,但却生得面若傅粉,唇若涂丹,这是随了他娘。

陆征一身的富贵气,而且兼具文人之儒雅和武将之英挺,却是比其他人要突出不少。

陆征与庆阳王说过话后,一眼便看到了陆行,笑着往他那边走去道:“没想到行止兄也来了。”

长孙愉愉却不料这两人竟然认识。又想着这两人都姓陆,却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宗。

短暂寒暄毕之后,陆征快步走到庆阳王身边的长几后坐下。

暖雪阁中韦嬛如已经在琴前坐好,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了几下试音。

庆阳王对这王景芝笑道:“景芝先生还有在座诸位都是久在琴棋书画里浸淫的,而我这华宁表妹家中可是收藏了不少名琴,今日也毫不吝啬地拿了出来。不如咱们来猜一猜,暖雪阁中众位女公子用的是哪一柄琴如何?”

庆阳王这提议对外行来说可说是难于上青天,就好似品茶时,要求人说出水是从哪儿来的一般,那样细微的差别却是很难分辨。但对真正爱琴、懂琴的人来说,这却并非是一项不能完成的挑战。

很快庆阳王这提议就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庆阳王对着长孙愉愉道:“华宁,阁中每位女公子用的什么琴你当是知道的吧?”

“是。”长孙愉愉道。

“好,那就由你来为我等宣布谜底如何?”庆阳王道。

“这是自然。”长孙愉愉笑道。

这话听着似乎是庆阳王在尊重长孙愉愉这个主人,然而你仔细品品那滋味,却好似庆阳王对上这位县主有些讨好的意思在里头,处处都要征求她的意见,丝毫不敢自作主张。

既然商量了要猜琴,总不能一个范围都不给,否则谁知道都有些什么琴啊?再且长孙愉愉收藏的那些琴,人家从未听其音,让他们来猜岂非太刁难?

所以长孙愉愉让莲果示意韦嬛如不要急着开始,她嘱咐了莲果几句,莲果便领着一行侍女快步上去了暖雪阁。

不多会儿,暖雪阁内就布置好了,韦嬛如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能看到的窗边,抬手轻抚琴弦,试了几个音。

莲果便上前朗声道:“这是春雷。”

如此,韦嬛如一直将所有琴都试了一遍,莲果也挨着报了名字。

春雷、独幽……

每一柄琴报出来都叫人吃一惊,因为这里的琴没有一把是师出无名的,皆是前数朝就鼎鼎有名的琴了。

王景芝忍不住羡艳地叹道:“县主收藏的这些琴完全可以建一个百琴斋了,每一柄都是无价之宝。”习琴之人自然爱琴,然而往往是爱琴的人却得不到这些名琴,以至于它们只能深藏于柜中。

长孙愉愉谦虚地道:“这些也不是我一家之藏,为着今日的琴会,我还特地去借了几柄琴,也是为了让诸位能一品历代名琴的音韵。譬如那春雷,就是从庆阳表兄那儿借来的。”

王景芝点了点头,当如是,否则晋阳公主府的势力就太过惊人了。因为这些名琴都不止经历过一任主人,她们也当是从别的人家那里收来的,这其中有没有使用权势自然是不言而喻。

待所有琴都试过音之后,韦嬛如在对面阁中朝着众人行了一礼,才又重新坐到了琴几前,正式开始弹琴。

叮咚几声清响后,叶公勉首先冒出来道:“那就由在下来抛砖引玉吧,我猜韦家女公子用的是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