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青衣的亲姑姑,她当然知道青衣的身份非同一般,在她看来,这世间,除了季厘国人,青衣再配不得其他人了。
只是众人眼下才相认不久,她若是贸贸然干涉,只怕要引青衣反感。
季琦从来都不是急躁的人,心思轮转之后,她又神色如常的将此事揭了过去:“你这玉簪与你娘的衣裳不甚相配,还是先换上这支梅花簪吧。回头我让仆从们给你裁新衣,到时候你爱戴哪个就戴哪个。”
青衣想想确实如此,便乖顺的点点头,亲自动手将那玉簪取下来小心的揣进了怀里,然后低头由着季琦给她插上发簪。
季琦仔细的为青衣簪好梅花簪后,又笑道:“今儿我们狩猎满载而归,晚上定是要开宴席好好庆祝一下的。到时候你坐你爹爹和我身边。现在你先回去歇歇吧。”
青衣复又点头离开了。
季琦送走了青衣之后,也不换衣裳了,也不梳妆打扮了,只忧虑的在房间里转了半天,然后定身脸一沉,想了想就直奔她兄长的房间去了。
且不说青衣回房如何思量,那头的三途川客栈,却是乱成了一锅粥了。
叮当作响的玄色锁链如同群蛇囚困猎物一般,将整间客栈都紧紧的勒住。无数妖怪哀嚎着被锁链吊在了半空中,阴寒的气息使得他们失去了往日的镇静,就那么惊恐仓皇的化回了原型。
一袭黑衣的黑三郎面如沉水的立于栏杆之上,冷冷的看着高师傅将满大堂的残肢断臂堆成一座高山。
浓稠的血气满溢在空气中,被打破的花灯无风自动的在房梁下轻轻摇摆,忽明忽暗的灯光让整个大堂都显得阴森而鬼魅。
他的眼中不时掠过暗金色的锋芒,当众妖哭叫着求他放他们下来的时候,他便微微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放你们下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如今有个不长眼的家伙偷走了我的人,我放你们下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办吗”
“知道知道——”众妖面色晦暗,囚妖索缚得他们修为大伤,他们并未那等已有所成的大妖怪,其中多有临近化形的小妖,如此突遭袭击,轻则化形功亏一篑,重则打回原形,这会儿黑三郎发话,他们自然是要抓紧了机会争前恐后的叫道,“我们一定会去打探消息的——”
黑三郎心知他们这群小妖只怕是派不上太大的用场,但那可恶的凡人劫走青衣后,竟是连气息都不留,更兼客栈被这些锁链弄得如固若金汤,一时半会儿竟有些脱不开身。
面若寒霜的挥手斩断那些锁链,得救的小妖怪们连滚带爬的朝大门涌去。
清理残尸的高师傅突然咦了一声,然后抬头对着黑三郎道:“这些尸首都有些不对劲,不像是活的妖怪留下的。”
“自然是不对劲的。”黑三郎一撩袖子,微微弓身从栏杆上跳了下来,雷电火光之间,他的身形忽然暴长,待他的足尖点地之时,立于高师傅面前的便是个挺拔精壮的清俊男子了。
他的长发被一只光洁闪亮的赤金环一丝不漏的束了起来,身上的黑衣在灯光下隐隐透出些难辨样式的精致暗纹。当他垂眸对着高师傅笑的时候,高师傅便不自觉的绷紧了脊背,如同被猫盯上了的老鼠一般紧张。
“这都是对方为了拖住我使出来的伎俩。”黑三郎冷笑道,“只怕是早就想好了的,事先弄了些傀儡,专挑我办事的时候出手。青衣落在他手里,虽然暂时无忧,但料想那人想要做的事情必定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是得速速出发。”
“可是如今客栈里人手不够。”高师傅不安道,“要是你也离开客栈,光我一个,怕是顶不住,届时出了纰漏,主人那里,怕是要不好交代。”
黑三郎闻言一抬眼,眼中迸出的寒光叫高师傅后颈一凉。
只恨技不如人,只能听凭调遣。瞧着黑三郎如今的气势,看来果真是被那个胆大的凡人气的上火了。
黑三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不在,自然会另有个镇得住的家伙来看着客栈——”
黑三郎的话音未落,紧闭的大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噼啪声。
高师傅见黑三郎忽然神色一缓,便连忙转头望向大门。
拥堵在大门口的妖怪们似有所觉的迅速后退,这回外头的响声就变得清晰多了,只听见一道长鞭破空的脆响声横贯而下,原本纹丝不动的大门便应声而开了。
一袭百花争艳的华丽霓裳翩翩然显露在众妖眼前,粉墨登场的胡姬将长鞭一收,眼波一转,却是露出个艳丽的笑来。
“胡姬——”高师傅见了胡姬,简直就像是见了救星一般,他飞扑到胡姬的身边,巴巴的搓手道,“你怎么回来了?”
“主人传信给我,说客栈如今闹得不成样子了。”胡姬以手抚鞭,意有所指的瞥了眼黑三郎冷笑道,“为免出现不可收拾的情况,我便将事情先交给了手下,专程回来收拾烂摊子的。”
高师傅察言观色,却是做壁上花的嘿嘿笑了两声。
胡姬一见黑三郎,便想起青衣来,她悉心照料了数年之久,不过是一朝不慎,便叫黑三郎半道儿截胡了,不甘之心可想而知。
于是她便面对讥讽的对着黑三郎道:“你既从我手里将人夺了去,自然就要护好了她。如今却叫个凡人轻易绑走了,你若没本事,那就将她还给我,我自能护她周全。”
黑三郎嘴角一勾,却是怒极反笑了,那笑意如昙花一谢,眨眼间又褪的干干净净了。他背着手,目不斜视的径直从胡姬身边擦肩而过,就那么扬长而去了。
“哼!”被黑三郎故意无视的胡姬怒不可遏的一甩鞭子,一张艳丽的脸因了怒气越发明艳起来。她一扫那些个呆呆的望着她出神的妖怪,登时怒道,“还不快将这里打扫干净!”
众妖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一听胡姬发话,便纷纷谄媚的开始忙活起来。
☆、131|130.120.6.8
滂沱的大雨还在下个不停,外面的夜空阴沉黑暗,亭台楼阁上却是灯火通明。
仆从们来来往往的为宴席做着准备,各类精致的白瓷器皿被一一摆了出来,未等开宴,不少男子已经在位置上喝起酒来了。
换完衣裳的秀秀梳了两个包包头,正拉着娃娃在过道角落的花坛里玩泥巴。不时有些黑乎乎的又像是藤蔓又像是蚯蚓的东西从茶花树下爬出来,但是全都被秀秀和娃娃用鞋子踩扁了。
娃娃得了温玉的少量鲜血,三魂六魄如今已归位了大半,虽不能完全如常,但行动已是和常人无多大区别了。
唯有一点,她反应迟缓,动手也略显笨拙,秀秀教她半天,她也没能学会。
于是秀秀就用泥巴捏了个小人塞到了娃娃手里,见娃娃一脸迷茫的样子,她就笑嘻嘻道:“你太笨了,半天都学不会。这个送给你,就当是你捏的。一会儿你可以拿去给老婆婆看看。”
娃娃抿着嘴面无表情的将泥偶看了几眼,然后默默揣进了袖子里。
路过的仆从见两个精致的女娃娃在那里玩泥巴,皆都忍俊不禁的笑了。此地因为阴阳失衡,难得诞生的新生儿也多被鬼神妖怪的气息所影响,多是熬不过周岁。如今同时有两个娃娃,众人都十分欢喜。
见秀秀和娃娃玩的高兴,众人也就不曾上前阻拦了,只脚下不停的将食物往宴客厅送去。
等青衣找到秀秀的时候,就见秀秀糊了一身的泥水,正在那里折茶花,准备给泥偶当裙子。
“秀秀。”青衣秀眉一拧,颇有些头疼的抓住了秀秀的泥爪子叹道,“怎的又弄得一身泥?你今儿才落过水,再碰水只怕要伤风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