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起白日那枯萎的紫藤萝,她便叹息一声,略有些遗憾道:“今日……我们并不知你们有这样的习惯,那株紫藤萝……”
“妖并非凡人,可有魂魄转世轮回,或生或死,都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每有一个妖精鬼怪的诞生,必有成百上千的花鸟虫兽失败,或百年,或千年,才有机会成妖。饶是成了妖,也不过是开始而已,那株紫藤萝选错了人,如今功败垂成,也怨不得别人。”见青衣似有惋惜之意,虚影便释然道,“再者奴等为情而生,为爱而亡,一生都围着一个情字,倘若遇不到互通心意的郎君,死,也未尝不是解脱。”
☆、117| 6.8
紫藤花9
虽然看不清它的面容,虽然看不到它的神情,但是青衣还是相信了它。
妖是不会说谎的。
照紫藤花妖方才所言,便可知它们所谓的树就是指它们所选的伴侣,虽不知为何非得是凡人,但眼下青衣纠结的却不是这点。
她偏头去看那片花海,半响才道:“我知道你所言非虚,但是……我自身尚且需要仰仗妖怪方可周全,只怕是帮不了你……”
紫藤花妖朦胧的身影越□□缈起来,它仰面虔诚的望着青衣,仿佛没有听见青衣的拒绝一般继续道:“奴知道奴所求是强人所难,但,主人只是想要见你一面而已,只要你肯去见他,他就会信守承诺,放了奴的郎君——”
“那个主人——”青衣对于那个主人十分的好奇,她俯头紧盯着紫藤花妖,目光如炬,“到底是何来历?”
“主人……”紫藤花妖先是一愣,欲言又止了半天之后,它才轻声道,“他穿了一身白衣,气息混乱,满是戾气,奴从未见过如他这般的妖。且,他身边有若干极厉害的仆从,为他日夜猎妖。奴原身所在的地方,已被他们尽数占去了。那日命奴来之前,奴曾听他如是道:‘原说小憩片刻,不想一时不慎,睡得沉了些,如今方才觉醒,自眠到醒,已是数年之久,如此久未肆意,技艺竟有些生疏了,更兼那笨蛋心中无计较,平白把小妹弄丢了。亏得我醒的早,若出了三途之地,再要寻回胞妹,却是要费功夫了。’而后才抓了奴的郎君,命奴来寻你……”
“……什么?”青衣被那胞妹一词击的心神微荡,她不自觉捏紧了袖袍,呆愣片刻,直至手心刺痛,方才声音发飘的轻声道,“他说胞妹——意思是我和他乃是兄妹吗?”
紫藤花妖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听他话里的意思,仿佛是这样的。但奴来此后,发现你的气息和他并无相似之处,想来你也许并非他胞妹,只是与他胞妹有些许关联也未可知。”
青衣微仰着头,望着空中那轮近乎满月的明月,心悸的感觉如水面的涟漪,一圈圈的直荡遍全身。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轻颤两下,这种激动并非是出自她的本心,而是来自于她身体的本能。她脑中满是混沌,万般思绪翻涌不止,唯独没有欢喜。
心底仿佛在隐隐的害怕,虽不知为何,但那确实是害怕。
天地寂静无声,只有无边的沙沙声。
夜风变得冰冷起来,由香气凝聚而成的紫藤花妖仿佛有些撑不住了,死命维持住即将涣散的虚影,它手捧着那篮紫藤花,语气焦急道:“青衣,奴为现身见你,勉强在那蛟龙身上积蓄力量,今日叫那位大人的威压一震,却是因惧提前开了花,如今满月已过,再要开花,确是不能了。这些都是奴的精魂,权作奴所求之事的报酬,他日得见奴的郎君,烦请转告他,奴能与他相遇相知相守,奴已足矣——”
“等等!”青衣见这紫藤花妖自说自话,不觉有些急了,“我分明说没办法帮你了,你这样自顾自的交代后事,叫我着实有些为难……”
“奴——”
“啪——”
装满紫藤花的藤篮凭空落下,自知大限已至的紫藤花妖再无更多的时间来说服青衣了,它仰面一脸哀求的望着青衣,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虚无缥缈的紫烟,就那么随风消逝在夜风之中。
“喂你别急着消失啊,我还没搞清楚呢——”青衣见那拜伏在自己跟前的紫藤花妖如流水青烟一般转瞬即逝,满是疑问的她不由的慌张起来,她欲伸手去抓那花妖,只是那花妖本就是虚幻的一个影子,如何能抓得住,这一伸手,它那残留的一点形体便彻底涣散开来了。
“你还没说他们在哪里你那郎君长什么样子啊!”青衣手足无措的转身四下环顾,抱着也许对方还未完全消失的希望,她对着虚无大声喊道,“我先说好了,我不一定有机会能见到你的郎君,要是——要是没有那个机会,你不要怨我——”
她的喊声在空旷的大地上显得格外突兀,不知是被她的喊声惊动了还是别的原因,沉寂许久的野兽们的吼声突然又再度响了起来。
青衣被那些野兽的吼叫声弄得脊背一凉,她紧张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那片紫藤花海不知何时又消失了,连雷腾身上的那片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想来那紫藤花妖这回是真消亡了。
“唉——”没了法子的青衣郁闷的跺了跺脚,咬着牙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无奈的俯身将那散落在地的紫藤花捡回到篮子里,边捡边惶惶不安的去瞧周围。
“三郎哪里去了……”越紧张越手忙脚乱的青衣瞧着那些紫藤花就像是在瞧□□烦,看起来明明不多,怎的捡起来没完没了,半天都捡不完,又不好丢下不管,默默在心底把那神秘的白衣人颠来倒去的埋怨了一遍之后,她又情不自禁的嘟囔道,“怎的一入夜就不见他出来了,还说心悦我呢!睡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要是这花妖不好相与,硬是把我掳了去……笨蛋笨蛋!”
周围的野兽声越发嘹亮起来,眼瞧着三三两两的莹黄光点缓缓出现在黑夜之中,青衣只得咬牙放弃剩下的紫藤花,脚下飞快的往客栈里跑去。
待青衣进门之后,一直守在门口的素兮马上就把大门关了起来。
及至凌晨天色将明未明,鸡鸣声未尽之时,青衣就早早的起身梳洗了。待到她匆匆忙忙的收拾完毕,一出房门便瞧见一夜不曾出现的黑三郎这会儿正大刺刺的蹲在桌子上看那半篮子的紫藤花。
青衣悄悄的努了一下嘴,在原地磨蹭了半响,终究还是往黑三郎身边凑了过去。
“这些紫藤花看起来很不错。”黑三郎喜滋滋的拿起一串紫藤花在青衣的鬓角来回比划,显得十分雀跃。
瑶草的药性至今未退,是以青衣还是忽喜忽怒的情绪不定,现黑三郎帮她簪花,她却抿紧了嘴只拿眼直勾勾的望着黑三郎。
被青衣那双翦水秋瞳一眨不眨的看了片刻之后,黑三郎笑嘻嘻的表情略一停滞,视线也开始不自觉的游移起来,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去看青衣的眼睛。别别扭扭的与青衣僵持片刻之后,他终于咬牙正视青衣,一张小脸险些鼓成个肉包子。
“什么阿兄我是不会带你去见他的。”黑三郎气鼓鼓道,“那个家伙好生讨厌,你肯定也不会喜欢他的,见了也是平添烦心事而已。”
“嗯?”黑三郎的话着实出乎青衣的意料之外,她只是为昨夜黑三郎未曾现身的事情觉得憋屈而已,不曾想黑三郎会这么说。
“什么阿兄……”青衣一头雾水的嘟囔到,“谁要去见他了?”
“你这么满怀期待的望着我,不就是想让我带你去见他么?”黑三郎语带酸意道,“原来你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想着他,这会儿知道有个兄长之后,你肯定会想要见他的,凡人不都是这样么?”
青衣被黑三郎那莫名其妙的言论弄得有些无语,哑口无言的半响之后,她脱力的摇了摇头,那点子不忿瞬间就被无奈取代了。
“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兄长,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悸。”青衣认真道,“我虽不记得,但想来那兄长与我有些不对付。再者,听那紫藤花妖之言,总觉得还是不见为妙。”
“不见才好!”黑三郎顿时又高兴起来,近来他看青衣是越看越喜欢,只恨不得把她变成小小的一只日日揣在怀里随身带着,但顾忌青衣会不高兴,他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会儿见青衣明确表示不会去见那劳什子白衣人,他便十分欢喜。
青衣见黑三郎笑得脸颊上酒窝深深,着实可爱,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笑到一半,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昨夜黑三郎明明就没出现,怎么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正疑惑,黑三郎又高高兴兴的拿起那紫藤花,很是认真的别到了青衣的发间,末了可惜道:“本来还说多摘些紫藤花做菜,谁知那紫藤萝这般不中用,只开了一天不到就谢光了。”
一提及那紫藤萝,青衣便想起那紫藤花妖的委托来,再瞧这半篮紫藤花,便有些心虚起来。
为安心,她特意拉了黑三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