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小星面色苍白,叹气道:“这么说来,到今天为止,六十四门派中已经有将近一半惨遭生死楼的毒手。”
江秋枫面色沉痛道:“不错。”
三人俱是愁眉深锁,之前本以为魔教与北梁慕容氏相继覆灭,江湖或可恢复往日的平静,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之中,生死楼竟然已经发展到如此规模,造成的危害远远超过了魔教与慕容氏。
卓小星心中默默道,二叔,这一切,真的是你所为吗?
三日之后,三人抵达成都城内的小琼楼。
小琼楼是谢家的产业,弥日累夜,歌舞不绝。卓小星上一次来成都之时,曾受谢王臣的邀请,只可惜当时未能成行。如今她乘谢氏的大船来到成都,被小琼楼尊为贵客,而她丝毫没有欣赏歌舞的心情,安顿好之后,她便吹响了谢王臣给她的那只埙。
果然不一会,一辆马车便出现在小琼楼的门外。三人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上次在客栈接走谢王臣的那辆马车。
李梦白紧张道:“阿星,要不要我与师兄陪你一起去。”毕竟要去的是生死楼的老巢,现在他们对生死楼一无所知,此行吉凶难料。
卓小星摇头道:“你们是蜀中剑阁之人,生死楼对你们想必比对我熟悉得多,容易打草惊蛇。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万万不可离开。”
她转身下楼,进入马车之中,这才发现这辆马车虽然外表看起来与其他的马车毫无不同之处,内中却是全封闭的,并无车窗。
马车在城中东绕西绕,初时她还能凭感知判断方位,后来已彻底失去了方向。等到车门终于打开之时,才发现停在一座普通的宅院门前。她随着引路的小丫鬟进入宅院,从宅院中穿过,又从另一个门出来,眼前景色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烟波浩渺的大湖。湖边停着一叶轻舟,舟上坐着一名艄翁。
卓小星上了船,小舟便起了桨向湖心而去。卓小星这才发现在湖心有一座高大而又华丽的画舫。那画舫足足四五层楼那么高,雕纹繁复,极为精美。
难道这座华丽的画舫就是生死楼的老巢所在?
卓小星暗道这生死楼行事果然隐蔽周全,无怪世人皆知晓生死楼在成都,却无人知晓生死楼的真正位置。
小舟扬起水波,不一会便停留在画舫边上,画舫放下扶梯,卓小星顺着扶梯而上。她上了这座画舫,才发现这画舫竟比之前在黄河岸边沈嬛嬛的那艘官船还要大上几分。此船似乎是用巨锚固定在湖面之上,任他波涌风急,那画舫依然纹丝不动。
两列美貌的侍女接引,将卓小星带到的船厅之中。
船厅极大,四周摆放着数扇屏风,将宽大的舱室隔成数个小间。中间最大的一间便是主人的待客之所了,陈设极为淡雅,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墨色大理石案,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清供着数支早开的莲花。
一名手持折扇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书案之后,此人看上去清朗儒雅,想必便是谢王臣所言生死楼的大掌柜安子期了。
卓小星微微敛神,见礼道:“想必这位便是安大掌柜了,在下是受谢大公子委托而来,有一件大事想要委托生死楼去办。”
安子期笑容随和,道:“上次生死楼大大地开罪了谢公子,他便再也不曾来我生死楼。原以为谢公子尚记恨在心,正愁不得机会好好向谢公子赔罪呢。如今谢公子既然愿意给生死楼一个赔罪的机会,生死楼自然当为谢公子解劳分忧。只是不知这次,谢公子的目标是谁呢?”
卓小星从怀中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短笺,递给安子期,道:“老规矩,安大掌柜尽管出价便是。”
安子期笑眯眯的将短笺接过,应道:“好说,好说。”
却见短笺上用朱笔写着三个血红的大字:计无咎。
安子期面上的笑容一瞬敛去,摇头道:“谢公子这不是为难生死楼吗?此人十年之前便已殒身在落日关。生死楼只能买活人之命,却不能杀黄泉之鬼……”
“哦?此人真的死了吗?生死楼难道是担心金陵谢家出不起价钱?还是安大掌柜有什么别的苦衷?”卓小星冷冷看着他,声音也凌厉起来:“比如说这张纸上的名字,本来就是大掌柜所认识的人,说不定他本来就是生死楼的一员,甚至可能就是生死楼之主命宰相呢?”
安子期的脸色一变,他眼睛微眯了眯,带着审慎的眼神望向卓小星,缓缓道:“看来姑娘今日并不是过来做生意的,而是过来找茬的了。既然如此,姑娘今日就别想离开这座画舫了。杀——”
随着“杀”字的尾音刚落,那些陈设在船舱四周的屏风忽地展开,无数的牛毛针朝中间的卓小星激射而至。
与此同时,安子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宝剑,直刺向卓小星咽喉之处。可是卓小星动作更快,她一身红衣振起,踮脚回旋一舞,身体周围罡风自起,与此同时,折月刀光一闪,安子期手中宝剑已经脱手而飞,穿窗而过,坠入湖中。
这一下兔起鹘落,卓小星重新站好时,那些牛毛针才一一落在地上,牛毛针上泛着蓝色的幽光,想必淬有剧毒。
卓小星发出“呀”的一声,这种牛毛针她曾经在青泥驿站见过,就是这种淬有剧毒的牛毛针杀死了青泥驿站的说书先生吕秋。只是那位说书先生本来便是闾丘明月所假扮,当时只是诈死而已。她先前以为此事不过是闾丘明月自导自演,此时心中却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难道当初发针之人竟然与生死楼有关?
安子期慌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绝不是谢家的人,你究竟是谁?”
卓小星手一扬,折月刀已抵住安子期的咽喉。这时,门外守候的侍女各持宝剑,围了上来。
卓小星望向这些侍女,冷冷道:“安大掌柜,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单独好好谈谈,你说是不是呢?”
冰冷的刀锋扼住咽喉,安子期喘不过气来,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憋出来,对侍女们道:“你们……先出去,我与这位贵客……有要事商谈……”
持剑的侍女彼此对望一眼,如果连安大掌柜也不是眼前这位少女的对手,那她们出手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况且对方有人质在手,投鼠忌器,侍女们只好退出舱外。
卓小星望向安子期,冷声道:“你并不是我的对手,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知道吗?”
被少女那双漆黑的双眸一望,安子期只觉无声之中一股磅礴的威压凛然而生,他不由微微战栗,暗想自己方才太过大意了,眼前少女的武功极有可能已在洞微境之上,自己才会顷刻间受制。
然而江湖上成名的洞微境女宗师一直只有剑阁之主李空花一人,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位?
眼下已容不得他多想,他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仓惶之间折月刀已在咽喉上刻出一道血印。安子期几乎哭了出来:“大大大大侠,您能不能将这个刀收一下,这座画舫远离湖岸,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卓小星不为所动,甚至刀锋更上移了少许。她从前绝不会以势欺人,而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一年多,深知对付真正的恶人唯有表现得比他们更凶残,才能真正让他们屈服。
“我问你,生死楼楼主‘命宰相’的真实身份是谁?”
“我不知——”安子期话音未落,已感到折月刀锋骤冷,只好哭丧着脸道:“姑奶奶,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又何必再问——”
卓小星脸色骤沉:“真的是他?”她之前虽然从诸葛希夷口中得知消息,心中却始终存了一丝侥幸,不愿意相信那个自小最为亲近的二叔会是主导一切的幕后黑手。
安子期如丧考妣,点了点头。
“那他现在在哪?他在不在船上?”卓小星的声音又冷了数分。
安子期战战兢兢道:“生死楼生意上的事大都由我接洽,楼主一般都忙自己的事,极少出现在画舫,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无方剑楼、蜀中剑阁与诸多江湖派门的灭门之案你可知情,是否参与?那些被擒的人质在哪里?”
“什么灭门惨案,我不——”安子期话音未落,只觉得耳朵一凉,自己的一片耳朵已经不翼而飞,那染血的刀重新指向了自己咽喉。
卓小星面色冷若白霜,咬牙道:“两个月来,江湖门派亡于生死楼之手不知凡几。血债血偿,我就算将你生死楼全部屠尽,也不足以偿还此罪。若是安掌柜不肯据实交代,我不介意让安掌柜成为生死楼祭旗的第一人。眼下,安掌柜还要跟我含糊其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