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小星一愣,难道竟陵王到了金陵也学会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了。
李放拉着卓小星下了马车,进入绿妆楼中。
早有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您需要买些什么,但凡女子所用胭脂香粉、眉黛蔻丹、唇蜜头油、簪环首饰等等本店一概应有尽有……”
卓小星抬眼望去,只见宽阔的柜台上摆满了各种女子妆奁日用之物,件件精美绝伦,颜色明朗艳丽,奇香扑鼻,不得不感叹金陵果然繁华,风物与别处大为不同。
李放道:“正是为贵店的胭脂‘蝶烟梦月’而来——”
那小二道:“此胭脂价抵万金,敢问贵人可有带足金珠?”
李放摊手道:“我是穷人,没钱——”
小二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客官是拿我消遣吗,没钱还敢来我们绿妆楼?亏你穿得光鲜亮丽,没想到竟是个穷鬼——去去去,到别处逛去——”
卓小星捂脸,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跟着他一起进来。
李放却笑而不语,站在原地。就在此时,自二楼楼梯之上行来一位身着藕色衣衫的小鬟,施礼道:“我家主人请两位贵客到楼上一叙。”
卓小星惊奇地看向李放,难道这无赖与这绿妆楼主人早就相识?
李放拉着她向楼上走去,低声道:“我若是猜得没错,这绿妆楼的主人也是你的老熟人……”
卓小星一愣,她在金陵可并没有什么熟识之人。
两人跟随小鬟穿过厅堂,到了一处暖阁。透过珍珠帘幕,却见一人玉冠博带,白衣风流,轻摇折扇,端坐其中。
没想到她在金陵还真有一位熟人。
卓小星不由惊呼道:“谢公子?”
此人竟是失踪已久的谢家长公子谢王臣。
谢王臣起身相迎,又命小鬟备下香茶。看到两人相携依偎,笑道:“想不到数月不见,两位已成眷属,啧啧,可真是羡煞旁人。”
他取出一只雕刻精美的琉璃妆盒,递给卓小星:“这一盒‘蝶烟梦月’,便送给卓姑娘,权当谢某赠与二位的贺礼。”
卓小星不好意思,道:“之前多亏谢公子所赠‘万金’丸,还未言谢,怎么好意思收你如此贵重的礼物……”
谢王臣微笑道:“那‘万金丸’是竟陵王欠我的人情,而这‘蝶烟梦月’,是我送给卓姑娘你的,你尽管收下便是!”
李放亦是一笑道:“谢公子特地邀你我相见,收他一点见面礼也不为过,阿星你收下便是。”
卓小星一愣,特地相邀,难道什么马车争道以致路途堵塞都是谢王臣故意所为?
谢王臣自嘲道:“因为在下被谢家赶出家门,流落街头,闻王爷携美眷回返金陵。只是我那妹妹,广陵王妃正四处打探我的行踪,我不便相邀,只好采用这种方法,还望二位勿要见怪。”
卓小星望向李放道:“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这绿妆楼的主人便是谢公子?”
李放笑道:“自然是为这价抵‘万金’的‘蝶烟梦月’,当初在岷江边,谢公子一手‘蝶虚梦衍’可是让李放刻骨铭心……”那天边的血月,梦境中飞扬的蝴蝶,那是他第一次被人逼出“一瞬昙华”的至极之招。
谢王臣哈哈一笑道:“该说这的话应该是谢王臣才对——”金钟罩被无数柄飞剑锁定之时,是他此生最为惊惧的梦魇——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两人的笑容中有无限的洒脱与释然,卓小星却看出其中亦有她说不出的未竟之意。她心中奇道:谢王臣不是广陵王李昶的下属吗?他什么时候与李放这么熟悉了?
李放看着那小小的琉璃盒,不解道:“这东西真的能价抵万金?”
谢王臣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折扇一展道:“若是论成本,当然不能,事实上这盒胭脂的造价与外面地摊上那些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区区半钱银子罢了……”
卓小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你也太黑了……”这简直是几万倍的暴利啊。
谢王臣唇角勾笑:“话虽是如此,这盒胭脂的配方可是本人参考了金陵三十多家青楼的当红花魁常用的胭脂配方,加以改进而制成。这样的胭脂,最贴合女子的肤色。在楼下的货柜上,一般标价三十两。当然若是加上玫瑰香、桂花香、茉莉香各种香料,这价格便可再翻上两番,标价一百二十两……”
李放啧啧道:“谢公子果然为商有道……”卓小星极其怀疑他这个“为商有道”便是无商不奸的意思。
谢王臣自然知道两人心中在想什么,他不以为意,接着道:“若是再加上香味殊异、稀绝于世的灵香草,再配上这个从西域传入的琉璃盏,我便能将之卖出一千两银的高价……”卓小星心中暗叹,物以稀为贵,加上些许异域风情,再加上精美剔透、不同凡俗的容器,确实最得女孩子青睐,这位谢公子果然深谙女性的心理。
谢王臣轻轻一叹:“可惜如今金陵富室,会花费千两买胭脂的寥寥无几,我便将之冠以‘蝶烟梦月’的美名,再放出风声唯有三份,早来早得,售完即止。果然今早便有宫中两位贵人各自订下一盒,这不,又有翠微郡主与将军府二小姐夹道相争之事。不过既然是最后的孤品,非三万金我又岂会脱手——”他自信一笑:“所以仅仅三盒胭脂,我便可入账五万金,怎么样?”
卓小星啧啧感叹,这位谢公子确实是个人才。这绿妆阁看似小,一年的获利少说也有百万,足可以抵得过一个中等郡城一年的收入了。
李放却是微微皱眉道:“你现在就做这个?”
谢王臣道:“当然,不仅仅是胭脂,还有女子所佩香粉,头油头膏,唇脂蔻丹,在下皆有最新改进的配方,保证你喜欢。”他满脸堆笑地看着卓小星:“怎么样,要不要下去看看,但凡看上的,通通五折,不,一折出售……”他又压低声音道:“只是在下小本生意,二位千万不要说出去……”
卓小星哭笑不得,昔日芝兰玉树一样的谢家长公子露出如此市侩的模样,她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李放低低一叹道:“是我牵累了你。”若非是他的缘故,谢王臣也不至于被逐出谢家,栖身于一小小的绿妆阁。
谢王臣嗤笑道:“和你没有关系,我早就看谢家的那些做派不顺眼了,离开也挺好的,我终于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李放反问道:“这就是你想做的事?”
谢王臣道:“我是俗人,我可没有你竟陵王那般伟大,美人与金钱就是我最喜欢的事物了。我现在每天足不出户,就可以看到无数的美人与金钱源源不断地自己跑过来,你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吗?”
卓小星一愣,仔细想了想,竟觉得无法反驳。将来自己若是不当鸣沙寨主了,倒是可以仿效谢王臣此法开一家店,可惜自己不会做胭脂。她看着谢王臣道:“现在拜师还来得及吗?”
谢王臣一挑唇,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的微笑道:“当然,像卓姑娘这样的美人要学,在下自然是倾囊相授,包教包会……”
李放忽然幽声道:“要不你与我一同回襄阳?你想要做什么,无有不可。即使是谢家的手也伸不到襄阳……”
谢王臣折扇轻摇,悠然道:“若是殿下出得起每年百万的薪俸,我倒是可以考虑。啧啧,只是殿下您身无长物……我这一身骨头早在金陵烟水里泡软了,过不得你们江湖人那种苦日子。再说了,你们那里可没有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