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北鞋尖翻过他的身体,踩着他肩膀把他重重怼在墙角,居高临下俯视,漆黑眼瞳里鬼气森森,慢声问:“时一?你配吗。”
江时一神志不清地摇头。
秦砚北加重力气,压断他一根肋骨,厌恶地把他踢开。
他背着云织走到大厅,有人在应答警察讲述情况,救护车也已经赶到,他护着她上车,衣服脱下来裹紧她,不断抚摸她的头发,有几根发梢落在他手背乱糟糟的伤口里,等护士发现要处理的时候,已经跟他的血黏在一起。
晚上的随良市中心医院,几个专业对口的主任都紧急过来加班。
其中一个就是当初接诊过云织的,了解她的情况,看着她苍白昏迷的模样,难受地连连叹气:“到底是什么缺德父母,上次她都已经是捡回一条命了,居然还敢——”
后半段的话没能说下去,她那位家属的眼神实在恐怖。
等做完详细的检查和诊断,已是深夜,云织躺在单人病房里,被子盖到下巴,嘴唇素白,被人无微不至地用棉签沾着水,轻轻洇在合紧的唇角上。
房门被人从外面极轻地推开一点缝隙,看一眼就慌忙关上,但还是泄露出小声的抽噎。
秦砚北头都没回,身体压得很低,手臂护在云织头上,用婴儿湿巾给她一点点擦着脸,抹过睫毛上黏着的泪痕。
杯子里的热水凉了,他低头亲了亲云织的眉心,拿起瓶装水起身去外面,她用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他都不能假手别人。
唐遥抱着肩膀坐在门边稍远的塑料椅上,一见秦砚北出来,惊恐地弹起,站直身体,压低声道歉。
秦砚北无视她,停在饮水机前。
这机器也是刚搬来的,怕有声音吵到云织,就放在门口。
秦砚北拧开瓶盖,沉默地加水,按键,垂眸看着杯子里缓缓升腾的热气。
唐遥崩溃地小声哭着:“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是我自以为是,我没想到会伤害她……我太蠢了,根本什么都没帮到,还让她陷进危险,江时一那个人渣,难怪织织从一开始就不信他!”
秦砚北的手被热水溅到,也没有移走,视线从杯子移到唐遥脸上,声音里夹着粗粝砂石:“不信?”
唐遥点头:“织织对他防备心很强,要不是我给她买了那瓶苏打水,可能根本就不会出这么严重的事。”
“幸亏她没喜欢过江时一,”她狠狠捏着拳头,“不然——”
秦砚北站在医院走廊的阴影里,从头到脚被昏黑覆盖,他手指把杯子握出深深湿痕,心往更绝望的坑洞里掉落。
稍微冷静之后,他猜到了。
如果织织真的喜欢江时一,喜欢到那个程度,何至于被逼到这一步。
很久,他问完唐遥所知的一切关于云织家庭和成长的细节,之后才问:“……她喜欢那个人是谁。”
唐遥一怔,惧怕地看着秦砚北。
她学会了不能擅作主张,他现在不问今天在云家的过程,她不敢主动说。
云织对秦砚北的感情,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她还一知半解,更不能擅自下定论,要是跟秦砚北说多,怕给云织添更多烦恼,她想来想去,还是先如实回答他提的问题。
“具体我也不清楚,织织没跟我细说过,我只知道她念念不忘,上学一个男朋友都不交,也是因为他,对于江时一……一开始织织不那么抗拒,好像也是因为,跟她喜欢的人名字有谐音。”
秦砚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是一个谐音,都能被她另眼相看。
最无助痛苦的时候,她满心满脑都是那个人。
如果是江时一,他就算弄死他,也能把他从云织心里剜出去。
但是另一个人,一个被她保护在心底,小心翼翼心念着,给了那么深重感情的人,而他一无所有,拿什么去争。
织织因为应激反应暂时失去听视觉,才会把他错当成了那个人。
现在的她,如果提起秦砚北,怕是深恶痛绝。
一个关起她,连救命之恩都存疑,偏激麻烦的病人而已,她这次走,本身就是为了逃开他。
秦砚北低头拆开一卷绷带,没有去包受伤的手,而是一圈一圈绕在有烧伤疤痕的手腕上,掩饰着云织认得的特征。
他扯掉领带,换下西装,戴上一副平光镜,防止她摸到他的眼睛。
她说过,他眼型很好看,她或许认得出。
秦砚北端着杯子回到病房,云织已经醒了,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小蚕蛹,委屈地挤在墙角,只露出小半张脸,黑润的眼睛空荡迷茫,没有焦距。
他几步赶回床边,把云织抱过来,云织感觉到他靠近,碰到他手臂,确认了肌理的硬度,知道来的是谁,就咬着唇,轻抽着通红的鼻尖把额头顶在他肩上。
女孩子像湿漉漉的小动物,遍体鳞伤,瑟瑟发抖寻求着最渴望的巢。
秦砚北心如刀绞,坐在床边把她搂到怀里。
云织吸了吸鼻子,手有点不老实,蠢蠢欲动地抓住他衬衫衣襟。
到底怎么才能通过摸,来完全确认一个人的身份,没有任何质疑和其他可能性的那种确认。
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拥有视觉,看看面前的十一到底是不是秦砚北,问清过去的事,但所有得不到回应的言语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万一不是……
万一怎么办。
还不如一个盲女乱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