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个人。
他也从来没梦到过全貌。
只是那双眼睛,空旷湿漉地朝他望过来,如同山里没有方向的鹿。
他没见过存在于虚幻里的这个“人”长大后是什么样子,但在今夜,又莫名讽刺地觉得,似乎就是云织的那双眼睛。
梦没有味道,而那片院子里茂盛的浓绿枝条和山花,碾碎纠缠在一起,好像是云织能安抚他神经的清浅气息。
但此时此刻住在二楼客房里的云织,目的很明确,不过是用暗恋当成筹码,想方设法地要把他攻略下来,等着拿到战果好去跟秦震交差。
秦砚北发迹微湿,手臂横在眼前,越过腕骨的那道烧伤疤痕在夜里显得尤其刺眼。
云织一晚上没睡好,倒不是房间有什么问题,是做完蛋糕接到的那通电话。
早上天还没太亮她就醒过来,快速把自己打理好,床单被子铺得一点褶皱也没,下楼去帮郑阿姨准备早饭,郑阿姨看出她心事重重,把她往外推:“你是客人,不用忙,快去歇着,再等会儿就好了。”
云织被善意地推到一边,郑阿姨手脚很麻利,把面点放进蒸箱,就出去收拾别的,云织站在厨房里,见缝插针地帮她倒牛奶。
倒了一半,手机又响。
云织刚接起来,唐遥带着火气的声音就钻出听筒:“织织,画廊的事我刚听说,气得我指甲都他妈劈了!”
大二下学期开始,唐遥跟云织一起在青大附近开了家猫咖画廊,唐遥本身家境好,云织的画名声在外,也攒了不少钱,两个人共同出资,都是老板,只是唐遥心野,不怎么顾家,画廊日常都是云织在坐镇。
画廊里养了七只猫,个顶个的个性小可爱,不久前有只母猫产了崽,其中两个特别身娇体弱,云织一直精心照顾,唐遥也很上心,因为两个小家伙第一次叫出声是看见了电视里的大雁,于是就给取名叫大大和雁雁。
大大强一点,雁雁更弱,结果雁雁好不容易壮实起来,昨晚上就被一心思不纯的富二代给踢了一脚,当场趴着不动了。
云织反过来安慰唐遥:“别着急,昨晚上雁雁的伤就处理过了,幸亏隔壁那家宠物医院没关门。”
唐遥嗓子哑着,骂骂咧咧:“都是因为苏兆那个狗!不是人的东西!他都纠缠你多长时间了?天天跑画廊报道,有事没事还去学校堵你,你说过那么多次没可能,他就跟听不见一样。”
“昨天因为去画廊等你没等到,又下暴雪耽误交通,就把火气撒到一小奶猫身上,是人干的事?”唐遥恨不得把对方手撕了,“要不是他们家死压着我爸下一年的合同,我早收拾他了,现在连累的雁雁受苦。”
云织正想说话,手机轻震了一下,收到一条短信。
本来是陌生号,但因为发过太多,不想认识也不行——
“云织,中午见个面呗,你要再拒绝,我就只能还去画廊等着,万一不注意弄坏你几只猫,那也没办法。”
云织精力集中在屏幕上,没注意身后轮椅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皱眉看着信息,没管,继续轻声跟唐遥说:“雁雁的伤我确实很心疼,估计短时间内都不能走路了,不过也没关系,多抱它就好,我本来就喜欢它,抱再多也是愿意的。”
空气在微妙地挤压凝结。
云织握着手机,恍惚觉得呼吸有点压抑。
秦砚北在云织身后不远,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前面的话他没听到,但最后这一段,每个字都清楚明白。
心疼他的伤。
不能走路。
多抱就好了。
她本来就喜欢他。
酒吧里那句“我是来抱你的”再次回到耳边,而最忍无可忍的是,不在他面前的时候,云织连敬称都不叫,张口就叫他“砚砚”?!
云织芒刺在背,连肩膀都开始微微麻痹,终于意识到什么,忽然转过身,正撞上太子爷不见底的黑瞳,他靠在轮椅上,眼睫抬落间,几乎能把她给生吞活剖了。
云织完全没有准备,手里的牛奶盒差点掉地上,以至于没有机会注意到他逐渐泛出颜色的耳廓。
“对不起秦先生,”不管怎么说,先道歉总没问题,云织一片赤诚说,“我这就从厨房出去,不污染你的早餐。”
太子爷的杀意她真切感受到了。
嫌弃得不要太明显。
秦砚北对她的反应怒极反笑。
人后敢语气甜蜜地叫他“砚砚”,怎么当着面就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恭敬地喊什么“秦先生”,是做戏给谁看。
最后早餐还是郑阿姨全权负责的,外面风雪停了,积雪再厚也总能走回去,云织本来想趁早离开,去医院做个详细的体检开出证明,等下次见面拿给秦砚北看看,否则他这么洁癖,后面要怎么接触?
她也没办法近身照顾他。
没想到太子爷大发善心,勒令她留下吃饭,云织自觉地端着碗坐到餐桌另一边去,尽量离他远些,免得他没胃口。
毕竟她戴着手套,他都不能接受。
秦砚北余光刮过埋头安静吃饭的云织。
这幅远离的姿态装得挺像,以退为进这一套,倒是被她玩得很熟练。
等吃过早饭,云织提上包刚要走,秦砚北那边也有公务出门,见她没有要求一起坐车,他也不叫她,任由她独自出去。
等车驶出地下车库,没多远秦砚北就看到女孩子裹着长羽绒服,纤细脚踝深一下浅一下地淹没在雪里,站都站不稳。
他车声逼近,云织为了躲开,脚一滑几乎要摔倒。
秦砚北淡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