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晚的,不来也没事……嗯?”诗千改话说一半,注意到了秦方浓的右手动作不太自然。
如今诗千改的细节观察力可谓登峰造极,任何一点违和都不能瞒过她的眼睛。她表情一顿,伸手抓住了秦方浓的右腕。
秦方浓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还想隐瞒,笑着试图抽手:“姐姐?”
诗千改没让他挣开,轻轻一拽,秦方浓从窗户进了屋子。她把他的袖子撸了下去。
秦方浓今日穿的是一件黑色道袍,里面是雪白的里衣,袖子一落,就露出了右臂的绷带。那绷带缠得很随意,上面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秦方浓道:“只是遇到了点小意外。”
他语气轻松,但诗千改还是发现他语调比往常慢一点。她微微皱眉,道:“是什么?”
秦方浓觉察出诗千改语气沉了下来,变得严肃,只好乖乖回答道:“魔物。”
他感觉到桃枝结界散开、诗千改出关之后,便立刻想过来。一不小心,就被伤到了。
魔物?
诗千改眉心更蹙,道:“我闭关这两个月,是不是修界情势有变?”
秦方浓好歹也是个元婴初期,能伤到他的魔物,等级不会低。
“我刚从海上回来。海上一直都有魔物,应该和整个修界的情势没什么关系?”秦方浓语气略有一点小心——他意识到自己随意的态度让诗千改不快了。
其实这种“突然被伤”情况,对于他不算罕见,他前几年有段时间经常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
诗千改:“……”
这人真的是天南地北到处跑,怎么又去海上了。
秦方浓回忆了一下,又道:“不过,我遭遇魔物的地方很靠近岸边。按理说是不该有的。”
他虽然常年到处云游,但实质上对修界的变化并不关心。有诗千改一问,才发觉最近一年魔物出现的频率增加了。而且这个动向还在加快。
诗千改点了点头,心头爬上一丝阴霾。
那看来这两个月里魔物的动向确实有变,简升白没和她说,应该是顾念她刚出关、不想打扰好心情。也证明,至少目前看来——这种“有变”还在可控范围内。
她思索几秒,又抬眸看着身侧的秦方浓。
他可能比她之前想的还要情绪感知力淡泊,可以说是完全不在意生死,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到处找乐趣。
诗千改心情变得有点微妙,表情淡淡,目光带着审视。
她想起秦圆道写过的一篇文章。里面说,她弟弟曾有段时间对燕子产生了好奇,于是在燕群南迁的时候,一直跟在它们身边,风餐露宿,飞到了大雅之外很远的南方,那甚至是另一片大陆。
诗千改当时心想,真是无聊得古怪,古怪得浪漫,世上大概没有第二个人会做这种事。
秦圆道还有一次跟她说过,秦方浓喜欢的事物或感兴趣的人,最多只会追逐一次,之后就没有感情了,就像那群燕子。
但秦方浓好像已经跟在她后面很久了——这对于他来说,是哪种程度的感兴趣?
他到底是对她的文章感兴趣,还是对她本人有意思?
先前不在意,现在回忆起来,简直处处有迹可循,秦圆道也侧敲旁击暗示过几次。
诗千改良久没说话,秦方浓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点不自在,将手中面具放在了桌子上,轻咳一声道:“姐姐,我脸上有东西么?”
诗千改笑了一下,一手支着下巴,用他的语气慢悠悠道:“不。只是我想看你。”
——如果现在有镜子的话,诗千改就会发现,她并没有模仿得很像,因为她的侵略感要比秦方浓强多了,仿佛一只逐渐竖起瞳孔、饶有兴趣晃着尾巴的老虎。
秦方浓愣了一下,诗千改观察到了他瞳孔微微收缩,飞快眨了下眼。
她没有再挑动这个话题,收敛了自己的语气,站起身随意说:“我有些困了。”
“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了。”秦方浓很快恢复正常,手自觉地扶上了窗棂。
诗千改点了点头,道:“再会。”
黑色袖子拂过木窗,少年的身形隐没在了花树间。
“——七郎,可能某天我会告诉你,你在我的问心关中是什么样子。”诗千改却忽然道。
夜风拂过花枝,没有人回答。但诗千改能够感知到秦方浓还在树下。她又无声笑了一下。
嗯,她好像忘记带秦方浓到她的秘境里看一看了……但是没关系,还会再见面的。
屋内还残留着一点秦方浓身上的熏香味,木质的面具还留在桌上——这回,他连面具都忘了带走。
秦方浓走后,吴丽春来把稿纸收走了。
睡前,诗千改给简升白的了信息,询问两个月来天魔的事宜。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感,晚上她做了个梦。
诗千改算是知道上次金雩收到天道启示时是什么感觉了——就是有个声音一直在梦中叭叭,那声音不分雌雄,虽然和善,但仍然是个唠叨的老人。
似乎是被她的腹诽噎了一下,天道顿住:“……”
诗千改的意识散落在云海之中,不甚清晰。她听到天道说:“尽快……快……它们的速度加快了……”
第二天醒来,诗千改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种唠叨声。
诗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