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她泫然欲泣,极为伤心,忙道:“朕不过与你说笑罢了,并非疑心。”说着伸手扶起她,把她的手攥在掌间,那滑润细腻的手感,竟有些不舍放开。
林杏由他拉着,还趁机挠了挠他的手心,皇上仿佛烫着了一般,急忙放开她:“你,先下去歇着吧,朕瞧会儿折子。”
林杏暗暗好笑,调戏这么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变态,还挺有乐趣的,哼着歌回了自己的小院,给韭菜苗浇了一遍水,想起顺子交给自己的荷包,拿出来看了看。
猛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初自己从衣裳里头翻出来的那个吗,扔下水瓢,几步进了屋,插上门,上炕,一通翻找,终在炕柜最底下的旧包袱里翻了出来,比了比,一模一样。在荷包里头掏了掏,果然,掏出一块鸳鸯佩来,跟自己原先的那个对在一起,严丝合缝。
林杏摸了摸下巴,这事儿越来越蹊跷了,莫非自己外头还有个指腹为婚的男人,这丫头为了那男的才进宫干这种事儿,不对,说不通,记得刘玉说过,自己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别人都能过太平日子,就自己不行,这意思明明就是跟自己的身世有关,自己一度怀疑跟皇上有什么深仇大恨,进宫是为了祸害变态,这个理由就还算合情合理。
那么这块鸳鸯佩的主人到底是谁?是男是女?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那些人让顺子送来一块鸳鸯玉,又是为了什么?想让自己给变态下毒?还是勾引变态,无论哪一件,自己都不干,倒是想看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做。
正想着,张三跑了来,一脸兴奋:“林哥哥,万岁爷刚下了口谕,各宫从今儿起可以自由出入了,御药房的二总管刚遣人送了信儿来,说今儿晚上攒了个局儿,少了林哥哥可不成。”
林杏乐了:“你倒是一天都不落空,万岁爷只说让自由出入,可没说让赌钱,你就不怕给值事的太监抓个正着,拿你问罪。”
张三嘿嘿直乐:“林哥哥可别吓唬奴才了,奴才可听御前的小太监说了,昨儿万岁爷亲自应了林哥哥,由着林哥哥想干什么干什么,赌钱吃酒都成,昨儿刚应的,今儿就下了口谕,还用想吗,肯定是给林哥哥的恩典,知道林哥哥喜欢吃酒赌钱,才撤了禁赌令,便是奴才理解错了,那些掌事公公们可是人精,赌局这么快就攒了起来,可见跟奴才想的一样。”
林杏正好有事儿扫听,便道:“成,等落晚儿咱家去凑凑热闹。”
得了准信儿,张三眉开眼笑的跑了,这些日子可憋坏了,他们当奴才的不就这点儿乐子,好容易万岁爷开恩,得好好玩他个通宵,心说还是林哥哥有本事啊,虽说几起几落,可这起落之间却节节攀高,如今都成御前的二总管了,就比成贵矮一个肩,这往后还不知怎么升呢。
想到这儿,又不禁摇头,他们当太监的,到了大总管那个位置上就算到头了,林杏如今就当上了二总管,再迈一步就到头了,还能怎么升,说起来真冤枉,要是个姑娘,这前程不用想了,妥妥的娘娘啊。
林杏把两个荷包都藏到了炕柜下头,这东西是祸根,不说别的,就是这云锦的荷包,就不是常人能用的东西 ,也就万岁爷能使唤,故此,这丫头的身世还真有些让人心惊肉跳,这处境忒他娘复杂了。
宫里一掌灯,张三生怕林杏反悔似的就来了,拖着林杏去了前头值房。
寒暄了一阵就支开了桌子赌上了,林杏玩了两把,就让给了底下的小太监们,这总赢也没什么意思,跟几个老哥们坐在一边儿的圈椅上喝茶说话儿。
说起今科大比,万升笑道:“今年的几位新贵,可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尤其状元郎,那俊的,咱家伺候恩荣宴的时候,老远的瞄了一眼心里都直扑腾。”
旁边的翟大用笑了起来:“你又不是姑娘家,人家状元郎生的再俊,也轮不上你这老瓜瓤子扑腾吧。”
司礼监的掌事王仁也笑道:“你们可别小瞧了这位状元郎,这是个有大来头的,你们只知道他高中状元,却不知他爹正是南河总督杜方兴,妥妥的封疆大吏,朝廷的能臣,要真倒起来杜家的家谱,能把老哥几个羡慕死,那可真称得上满门朱紫,祖上虽是前朝的旧臣,却并未获罪,反而得了圣恩。”
前朝的旧臣?林杏心里一动:“王老哥倒是消息灵通。”
王仁:“咱家不是消息灵,这事儿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前些年,咱家在前头朝房里头当过几年差,专门伺候那些大臣们上朝之前的茶水点心,别瞧那些大臣们在朝上正儿八经的奏对,私底下也是蛤蟆烂吵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急了动手的都有,八百年的老黄历都能翻出来,倒是听了不少老时年间的事儿,那时候,杜方兴可还没任南河总督呢,在工部任职,就因为杜家前朝这点儿事儿跟兵部左侍郎在值房里吵了起来,哎呦,吵的那个热闹,最后动起手打了鼻青脸肿,还是万岁爷出面方才劝住,那个热闹劲儿,咱家今儿想起来还想乐呢。”
林杏:“怪不得王老哥知道这么多事儿呢,兄弟天天在乾清宫当差都当傻了,什么都不知道,别说大臣们的老黄历,就是万岁爷近处的事儿都迷糊,就知道有个宁王殿下是万岁爷的兄弟还有个逍遥郡王是万岁爷的伴读,其他的可是一个都不知道。”
王仁:“这可正是林兄弟的造化,得了万岁爷恩典,升的快,没在底下当几年差,就成了二总管,这些事儿自然不清楚,咱们大齐皇嗣虽不算旺,先帝爷却也有个兄弟,当年封了福王,亲娘是当年宫里有名儿的美人儿,故此,这福王生的极俊美,满大齐都有名儿,要说起来,当了个太平王爷,吃喝玩乐,这一辈子也享不完的福,偏生动了别的心思,瞄上了那张龙椅,趁着先帝万寿之日,刺杀先帝,喂了毒的匕首,直接就往先帝身上招呼了过去,不是先皇后用身子挡了,如今真不知是怎么个天下了。”
林杏愣了愣,怪不得太后这么重的心机手段之下,变态依然保住了皇位,原来是用亲娘的命换来的,只要先帝有一丝人性,太子没有太大过错的前提下,皇位必不可能易主,哪怕再宠新人,也不可能废了太子,这里头除了夫妻之情,还有深深的感激与愧疚,变态的皇位有一大半是来自于先帝的补偿心理。
当然,变态也的确是个有道的明君,所以,太后老妖婆挺倒霉的,简直就是生不逢时啊,除非太后豁出去,也替先帝挡一回刀子,不然,她儿子永远就是宁王。
听见王仁道:“福王事败被当场斩杀,福王的两个儿子也杀了头,举凡牵连在内的官员,皆诛九族,哎呦,那一年杀的人数都数不清,听见外头的老百姓说,好几个月都还能闻见血腥气呢,其实当个太平王爷多好,非折腾,把一家老小的命折腾没了,也就消停了,何苦来呢。”
林杏:“这么说福王这一枝绝了?”
王仁:“可不绝了吗,本来咱们大齐皇族血脉就不旺,这一下更单薄了,到了咱们万岁爷这儿,更艰难了,到如今宫里还没皇子落生呢,宁王殿下哪儿妻妾倒是不少,可也没听见一个有生子的,这么下去真不得了。”
林杏心里琢磨,太后老妖婆一心盼着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无奈命不济,把先帝哄的再好,人家念着挡刀子的情分,也没动摇,便想了损招儿,想绝了皇上的后,奈何变态也不是省油的灯。
林杏如今十分确定,宁王之所以没有子嗣,绝对是变态下的黑手,这娘俩虽说不是亲的,心思倒差不多,一个比一个黑。
只这福王一枝既然绝了,就等于除了宁王,不可能再有继承人,那包避子的药,就有些奇怪了,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难道福王在外头还有私生子?
林杏觉着这是最大的可能,如果福王还有个私生子,一旦皇上跟宁王有个闪失,即便出身不正,好歹是皇室血脉,没得选的前提下,也只能是他了。
当然,这是林杏想的,并不知真假,但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个能说得通,那这件事怎么跟前朝旧臣有了关联,杜庭兰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如果杜家真是自己身后的黑手,他们手里攥着的,自认能挟持自己的筹码到底是什么?
这件事真是越来越复杂了,林杏想的脑瓜仁都疼,索性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这会儿愁死也没用,且过一天乐一天吧。
天放了明,大家伙才散了,林兴回自己的小院补觉。
过后几天,林杏还等着那些人出招儿呢,谁知送了个荷包来之后就没音了,仿佛忘了有林杏这个人。
林杏也乐得轻松,如今的日子真过的挺顺当,皇上貌似想通了,不再纠结幸不幸自己的事儿,倒也不见召新人侍寝,林杏非常怀疑,变态是憋过劲儿了,以至于变成了哪方面无能,不然,这么多美人,光看着也眼馋啊,怎么一个都不睡。
也许是天太热的缘故,懒得跟美人腻乎,太后老妖婆也消停了不少,听说正给宁王找老婆呢,相中了江南总督府的千金。
那位千金林杏可见过,长得甭提多磕碜了,从那位小姐的脸上完全能想到她爹是什么德行,林杏不免担心洞房花烛夜,对着这么一位极品,宁王会不会不举。
太后明着是相中了这位,其实相中的是这位后头的亲爹,宁王在江南,这位的亲爹是江南总督,这两下里一联合,就离着谋反不远了,皇上这睁只眼闭只眼的让这档子婚事成了,绝对没按好心,要不然皇上也不会这么忙,忙着部署,忙着赈灾,忙政务。
去年冬天连着几场大雪,一开春,雪水消融,淮水泛滥,堤坝决了口子,冲毁了无数良田,别说庄稼了,毛儿都没剩下,水过去就是瘟疫,赶上这样的灾年,就是老百姓的泼天之祸,能保住命的都是上辈子修桥铺路,做了不知多少好事的结果。
朝廷的赈灾粮款一车车的运过去,也不过杯水车薪,这个暑天过的,老百姓朝不保夕,皇上大臣们也格外糟心。
朝政忙起来,皇上也就顾不得别的了,连后宫的美人都顾不上,自己这个编外的太监,倒得了闲,当值也不过点点卯,都知道自己这个御前二总管是个摆设,干活的时候别找她,有好处的时候别忘了她,拿准了这两点准没错。
皇上都不管,成贵自然也睁只眼闭只眼,整个宫里就数着林杏闲在,天天这儿晃晃,那儿溜溜,兼或赌赌钱,吃吃酒,一个暑天就这么混过去了。
一进八月就凉快多了,灾民也差不多安置妥当,林杏听说,此次赈灾安家捐了二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安家商铺在灾区设粥棚的花销,林杏听了暗暗咂舌,这才是有钱人啊,几十万银子花出去,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就自己这点儿银子,还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呢。
怪不得皇上一个劲儿说安家是良善之家,自己要是皇上,也不会对安家如何,真要是找个借口办了安家,便再多的家产,也不过一锤子买卖,哪像现在,简直就是个随时都可提款的国家银行,这安家买卖越大,赚的越多,对国家越是有利,安家肥了,国家也有了保障,双赢的事儿,谁不干啊。
不过,能把买卖做到这份儿上,林杏着实佩服安家那位大老爷,不知是怎么个脑满肥肠的奸商呢。
林杏跟万升提起来的时候,万升笑了起来:“林老弟这话可差了,安家这位大老爷可是个人物呢,爹娘死的早,安家就是他一个人撑起来的,还教的两个兄弟都成了才,这份能耐,可着大齐也找不出第二位了,论长相也不是脑满肥肠的奸商,生的可俊了,老弟不是见过安侍郎吗,他们兄弟长得像,说起来,侍郎大人难免有些古板,大老爷比侍郎大人可要风流倜傥的多。”
林杏挑挑眉,风流倜傥的代名词就是色狼,看起来这位也是个风月场上的高手,不禁道:”万二哥跟这位大老爷倒是相熟。“万升低声道:“不瞒老弟,这宫里有几个没拿过大老爷的好处的,尤其咱们这御膳房,年年的御厨大比都是这位大老爷掏的银子,咱们万岁爷广有天下,可这天下大了,东边好了,西边不定就闹灾,国库里的银子再多,也不够使唤的,要不然能一再提倡节俭吗,便是万岁爷跟后宫的娘娘们的份例,如今也是一减再减,不是安家掏银子,这御厨大比可办不成,这不,等过些日子,太后千秋也是今年的御厨大比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