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都在闲聊,现下仔细一看,当真发现些不同之处。
他们年纪都不大,也没经历过什么磨难,虽然心知行走在外有许多风险,行动上却难免轻忽,松松散散坐了一地。
反观这位姐姐,落座时面朝大门,手始终搭在剑上,纵使在闲聊中也保持着能拔剑站起的坐姿,一看便是位行走多年的老手。
少年们又是惊奇又是兴奋,这么大的年纪正是喜爱听故事的时候,当即一叠声地姐姐姐姐哀求起来。
钟妙这人最是受不住被夸,被他们这样热切地哄着,当即从回忆中随意找了一二故事出来。
她本就极擅实战,又曾有那样好的修为打底,看事情的眼光自然远超常人。即使对当时的情况做了不少修饰,也仍将这群少年听得如醉如痴,一时惊呼感叹不断。
钟妙正同他们讲着自己是如何顺利潜入魔修老巢,心神却不在此处——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在雨幕中似乎有双眼睛正向这看来。
她凝神感应了片刻,那目光却又消失了。
钟妙暗中皱眉,守夜时主动走到外围坐下。
到了第二日,那目光又出现了。
她那时正在树下烤肉,费了半天功夫也只是勉强入口。钟妙盯着焦黑的鸡腿,到底还是对现实屈服,选择同少年们一道用饭。
目光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倘若直接跳出来也就罢了,偏偏一直藏在暗处,也不知犯得什么毛病,非要盯着她不放。
钟妙往日碰上这种事向来是直接揪出来揍上一顿,但此时她旁边还带着群孩子,若是打起来难免束手束脚,只好暗自忍耐。
当日下午,他们终于抵达一处城镇。
集市上人山人海,还有仙盟的巡查使驻守,纵使再嚣张的狂徒应当都不敢在此处掳人。钟妙忽然有些怀念酒的滋味,正巧望见前头有一处酒肆,当即撩起帘子进去。
等了片刻,呈上来的不是梨花白,却是一枚极精巧的玉壶。
钟妙食指向下一摸,面上也带了笑意,同小二一道进了后院。
迈过门槛,早有位故人在院中等她。
看着比从前高了些,脾气却没怎么变,下属在时还能端着点架子,小二一走,当即眼飞刀子瞪着她。
钟妙笑道:“你又换了副新手么?看上去更真了。”
“因为这就是真手,”蜉蝣哼了一声,“稀奇么?说到底还是少山君的功劳。”
钟妙摸摸鼻子不知怎么接话,蜉蝣又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叹口气请她一同坐下。
“你走了这么些年,却不知中州是怎样风云巨变……”
一百年前,陆修文声称自己掌握一种快速提升修为的妙法,以丹阳城为据点不断向世家示好。
谁知提升修为是假,种植魔种是真,世家有心提升实力同各大宗门叫板,却被陆修文卖个底掉。
魔种爆发当日,许多参与其中的世家子弟直接当场入魔,就算有些弟子勉强撑到甘霖降世侥幸活下来,修为也是十不存一。
有资格参与其中的多半是颇有潜力的核心子弟,经此一事,世家实力大跌,运气好些的还能残留一些体面,运气差些的直接沦落到了灭族边缘。
旧势力跌落,自然有新势力登台。
妙音坊抓住机会上桌洗牌,如今已是仙盟中颇具声望的元老势力,至于当年显赫一时的第一宗门正清宗,如今已人去山空,只留着一座空壳。
蜉蝣说到此处,忽然一笑。
“不过说起来,变化最大的还是少山君的徒弟。”
钟妙心中一动。
说起当年的事,倘若对其他人还能说是心虚,对顾昭却已经是内疚了。
她就是再不通情爱也知自己做得极为过分,那孩子本就心思重,叫她这么一骗,也不知该有多难过。
就算她能拉着“情势紧急”作借口,却到底不能就这么坦荡说心中毫无负累。
钟妙面上不显,只笑着问:“怎么这样说?我在外行走也有些日子,却没怎么听闻。”
蜉蝣促狭道:“怎么会没有听闻?如今整个中州都在议论他呢,仙盟即将为新晋正道魁首举行继位典礼,怕是少山君没往那处想罢了。”
钟妙……确实不曾料到。
她这些天的确听人议论不少关于正道魁首的事,有的说他身高十尺青面獠牙,光是往邪祟跟前一站,就能吓得它们纳头便拜。有的说他壮硕威武杀心极重,每晚要杀十个魔修下酒。
钟妙一边听一边乐,她当年也被人这么编排过,也不知这个倒霉后辈是谁。
谁料竟是她徒弟。
在钟妙的记忆里,顾昭才长到她肩头,就算天资出众又心思缜密,到底还是个成长中的少年。
修真者寿数极长,一百岁也不过刚刚开了个头,正应当四处游历结交朋友,怎么忽然就成了正道魁首——这玩意不应当是胡子拉碴一大把的长老做的么?
她心中困惑,自然也就问了出来。
蜉蝣却道:“他有这样的本事,才不愧是少山君的徒弟。”
在钟妙离开后的日子里,顾昭自己找了门路同蜉蝣搭上线。
蜉蝣下定决心要给中州这些世家一些颜色看看,顾昭则咬牙拼命向上爬。两人虽然看对方都不是很顺眼,却也就此达成合作。
说到此处,蜉蝣忽然想起一个中州高层流传的八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