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妤放出苍生阵,松珩说得没错,在强大的杀伐之力和坚固的守护之力中,她只能选一种。
她没有办法,只能守。
浩荡的阵法以她为阵心,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铺开,千百米往外延伸,雷霆一样交织着落到沿途每一个人身上。
死伤的人在慢慢减缓。
然而松珩说得没错,薛妤只是一人之力,没人在身后献祭,她只有自己。
这样庞大的阵法,吸收的全是她身体中的灵力,这种消耗惊人,至多一刻钟,她就能将自己耗干。
善殊深吸一口气,升至半空,以一种温柔的安抚语调道:“歹人作祟,欲屠城以填私欲,希望有能力出手的大家同登城门,朝外攻击,城门上的阵法锁开,城中的东西便威胁不到大家了。”
这种时候,北荒佛女的名号比什么都顶用。
慢慢的,真有许多人,妖,古仙团结起来,跟着以苍琚,季庭溇,音灵为首的圣地传人一起攻城。
薛妤半蹲在地面上,身体中的灵力如流水般淌出去,鼻尖和睫毛上都挂着汗珠,她迟缓地抬头,转着视线往四处看。
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没被庇佑到,鲜活的生命如绚烂的夏花,开着开着就没了生息。
街道边黯淡的灯笼又染上了鲜活的颜色,人和妖的血撒上去,它就像吸饱了汁水似的抖擞起来,一连连成一片,像在风中弯起来的扭曲笑脸。
“黑气太重了。”苍琚随手往天空中一抓,面色分外凝重:“加快速度。”
跟着赶来的妖都等人一听这话,情况都没问明白,挽着衣袖就加入了攻城的队列。
那确实是一股相当不俗的助力,对现在的崤城来说,是雪中送炭。
善殊一边撒佛光救人,一边看向九凤等人,道:“安排人去薛妤那边,她一个人撑不了那么大的阵法。”
九凤和苍琚同时抽身,几个起跃就到了薛妤放出的苍生阵中,手掌一撑,周身妖力与灵气毫无保留地融入到阵法中。
“还差一点,围城的阵法已经裂开一道口子了。”九凤冷冷地看着在半空中观望局势的松珩,道:“等这事解决,请这位闲得没事找事的始作俑者去妖都私狱走一趟,让他尝尝九凤家一百八十种酷刑是什么滋味。”
“怎么样了。”薛妤看向苍琚:“还在太华承受范围内吗?”
“可以。”苍琚眸光微动:“你这个阵法不错,护住了许多人,这个死伤人数,尚能忍受,只是后续处理起来棘手,需要花些时间。”
薛妤抿了下唇,无声地动了动。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对了,溯侑也来了。”九凤看薛妤脸色现出一种透支的虚白,忍不住提了提她感兴趣的话题:“隋瑾瑜气死了,骂了我一路,非说我那道灵符传得不是时候。”
薛妤微顿,下意识皱眉,低声道:“他身上那么重的伤,来做什么?”
“你说来做什么。”九凤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你想想,你仔细想想,人家可都高烧得没有理智了,连下床都困难,还撑着要来,总不能是放心不下苍琚和朝年吧?”
“楚遥想。”苍琚冷冰冰地扫了她一眼:“你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点正常的话。”
薛妤还没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就察觉到什么一样扫向头顶,松珩也看着那抹逐渐扩大的裂缝,脸上的神情并不意外,他缓缓张开双臂,闭着眼迎风而立。
“人族圣物,此刻,便是你出手消灭妖族的最好时机。”
他的声音传遍崤城各处。
“什么意思。”这下,不止薛妤和苍琚的脸色变了,就连九凤也察觉到什么一样重重皱眉。
“啪嗒。”像平静的湖面被人用力掷入一颗石子,整座城池在某一刻轻轻震颤,像是从地底钻出了什么庞然大物,而抬眼四望,只能见到一座凭空而起的通天小道。
有人撑着伞,从小道一头往半空中走。
伞下是一张温柔可人的脸。
这张脸,薛妤见过,在邺都的私狱中,她亲自提审,茶仙哭得梨花带雨,蜷缩在角落里,宛若一朵寒风中瑟瑟不堪折的小白花。
“人族圣物,居然。”薛妤慢慢吐字:“是她。”
她没想到,路承沢没想到,就连松珩本人,也愣了许久。
“多谢你。”一片诡异的静止中,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茶仙登上最后一阶阶梯,站在松珩身侧,话音清婉:“荡平人间妖族,是人皇前世与今生同时许下的心愿,我为人族圣物,因此而生。”
合适的时机,这个词很悬,即便为人族圣物,茶仙也不能在无人谋划,时机不成熟时出手,诛灭一切。
前者,需要她自己承担一切因果,一旦出手,即刻灰飞烟灭,而现在,她只是裘桐和松珩手中的一柄利刃。
她以女子之身周旋各处,蛰伏又陷入沉睡,甚至以色待人,曲意奉承,不过都是为了今日,使命达成。
“来吧。”茶仙解脱般笑了下,身躯化为一柄削金段玉的匕首,落在松珩眼前:“你说得不错,时机终于到了。完成人族夙愿,我也可以回家了。”
“拦住他!!”
苍琚和九凤同时爆喝,隋瑾瑜和隋遇等人立刻抽身而出,上前阻拦,来得最晚的陆尘等人终于赶到,见状,也跟着上前,出手抢夺那柄泛着灿灿雪光的匕首。
但晚了一步。
松珩握着那柄匕首,像扯动天幕般,往下重重一划。
空间割裂,时光停滞,天地间静寂无声,所有的动作都在那一击之下止歇了。
无数具妖族身躯被拦腰斩断,碎成两段,挂在树枝上,房梁顶和街道边,滚热的鲜血一蓬蓬溅开,鼻尖上的血腥气浓到一种粘稠的地步。
九凤和妖都众人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那就是个活生生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