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的冰雪与风沙已从王城消散。
他说, 不入王城, 不上高塔, 这两个简单。
至于不下人间, 属实有些难办,毕竟又没有天宫, 总不能去天上。
于是, 桃桃心里将这一条自动改成了不去人多的地方。
这很简单。
她原本就有很多地方想去游历,漠北, 边塞、江南, 还有那传闻中的海上仙山……
不过在那之前, 桃桃打算先去一趟酆山。
慧觉这些年攒了不少钱, 世间也再无邪祟肆虐, 他可以修葺冲虚寺了。
在蛮荒狱那些年, 总听他啰嗦, 说重修冲虚寺是他师父临终前的遗愿, 桃桃打算去帮他修修寺院。
目的地相同,可南宫尘却不准她和慧觉走同一条路。
她问为什么,他只是轻轻瞥她一眼,没有回答,无论她再问上几遍,都闭口不言。
虽然没有说话,但桃桃总觉得他睨过来的眼神里是有含义的。
要是她没看错,他是在骂她笨蛋。
老骡子驮着两个人有些吃力,晃晃悠悠地启程。
桃桃半靠在他怀里,叽叽喳喳问:“你怎么能在北域启用七味净琉璃横穿千里?”
南宫尘:“先这样,再那样,再这样和那样,然后嗖得一下就来了。”
“为什么要带妖蛾族来王城?”
南宫尘:“北域酷寒,只是想让它们来游历见识王城的风光。”
“可是妖蛾进城后袭击了凡人。”
“那是妖族的天性,很难更改。”
“你让妖蛾来游历之前没有考虑过妖族的天性吗?”
南宫尘唔了一声:“我和妖蛾王定下了契约,它答应我,只是逛逛,不会伤人。”
桃桃怀疑他的每一句话,可偏偏又找不到破绽,她又问:“又为什么跪那群臭灵师?”
南宫尘:“天冷风寒,膝盖冻僵,没有站稳。”
桃桃:“……”
“你好像在说谎。”她眯起眼。
南宫尘唇角微弯:“你话太多了。”
他拉紧缰绳,那头老骡子便在山间狭窄的小路上慢慢跑了起来。
桃桃还想再问,一回头,嘴唇却贴上了他不知什么时候贴在她旁侧的脸颊。
她的脸瞬间滚烫,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
山巅。
李修胤望着脚下两人一骡,露出困惑的神色:“尊上明明与妖蛾族约定血洗皇室驱邪司,为何打消了念头?”
慧觉的僧袍被山间的风吹得鼓起:“尊上的心思,谁又知道?”
李修胤:“皇室驱邪司的栽赃与污蔑,又为何要全部揽下?只要尊上否认,那些凡人未尝不会相信。”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慧觉笑:“如若信,皇室必然面临讨伐,凡人面对灵师,下场必定是血流成河。若是不信,矛盾既起,他与皇室驱邪司之间必有一战,依旧要生灵涂炭,到时皇室败落,王权凋敝,世间会因夺取王权而产生新的纷争。”
李修胤懂了:“只要向世俗的王权低头,皇室就不会再以他之名制造天灾祸乱人间,而他仍在世间某处,随时都有回来的可能,皇室亦不敢再像从前一样,放纵邪祟侵扰人间。”
他望着山下远去的骡子:“污一人之名,却能令世间停止纷乱,这是慈悲的神性。”
慧觉只是笑笑:“或许吧。”
他脑海中浮现一个画面。
那年蛮荒狱树下,桃桃外出而归,途径被邪祟屠杀的村落,沾了一手鲜血。
她拧着漂亮的眉头在水缸前洗手。
“我不喜欢血。”少女皱着眉,“如果世间不会再有流血和厮杀就好了。”
在烈火焚烧祭台时,围观的凡人发出了叫好的声音。
那时,慧觉分明看见了他眼里冰冷肃杀的颜色,或许某一刻,他曾真的想过要妖蛾毁掉那座王城。
或许是神性。
但神性因何而存在,只有他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