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手中的桃枝就被夺走。
桃桃清冽如泉的声音响在耳畔:“你输了。”
风歇了,雪不再肆虐,如垂落的羽毛,没有一丝招摇,在寂静的天地间静缓地落下。
少年也静了,任由雪片沾染他的乌发与白袍,他凝结般站在雪地里,像一尊被冻住的冰塑。
慧觉正在咬烤熟的红薯,因为过于惊讶而忘记了烫嘴,他眨巴着眼,呆呆地看着。
平静的人只有桃桃,她狡黠一笑,理直气壮:“女人就是诡计多端的,没想到吧?不过是你骗我在先,明明剑术修习得那么熟练,却总是故意输给我,我用一次诡计也没什么吧?”
“现在我赢了,履行约定吧。”她将桃枝朝积雪上一丢,溅起白晃晃的雪屑。
南宫尘转身走进屋里。
门板啪得一声关上,桃桃试着推门。
门内,他倚在门板上,用身体堵住,破旧的门板纹丝不动。
桃桃问慧觉:“他怎么了?”
慧觉这时才感觉到口中的红薯的烫意,他含糊不清道:“突然想起我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我、我去洗衣服了。”
桃桃叫他:“唉,河水结冰洗不了,你傻吗——”
慧觉连滚带爬跑了,留桃桃一个人站在屋外纷扬的雪里。
桃桃用不太智慧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她敲门:“你在生我气吗?气我用狡猾的手段赢了你?管你怎么想,赢了就是赢了,有本事你也这样赢我啊,出来!”
“你出来吧,大不了我也给你亲一下,算我们扯平了。”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不会吧,你真的是男人吗?一个男人这么小气的?”
“喂……”
积雪落在阶下檐角,桃桃望着白茫茫的天地与雪色,心中忽然涌现了一个机灵的念头。
“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话音落,原本就静的屋内变得更静了。
桃桃笑了。
她没有再聒噪地敲门,而是靠着门板坐下,安静地凝望着眼前的雪景与邪气的荒原。
屋顶铺的是去年收下来的干枯茅草。
门边的水缸缺了一角。
东极扶摇木的枝干被雪覆住。
屋前的桃树枯萎瘦小。
这里野蛮、荒凉、见不到月亮与日光,对于凡人而言,是难逃的恐怖炼狱。
可她自从来到这里,却从未动过要走的心思,即便无趣,即便孤寂,似乎这里有什么东西让她不自觉地留恋。
从前她说不明白。
只是在刚刚某一刻,她有些懂了。
如果换作是别人,哪怕必须要赢,她会吻下去吗?
门内看似静寂,却汹涌着无声的暗潮。
少女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除去睡觉和发呆,大多时候,她都像一只雀儿。
要么不停地说话,要么动来动去,要么在周围闲逛,要么给小虫搬家。
她这样静默,倒叫他不习惯了。
昨夜在记忆之海中对峙的石像烙在他的脑海中。
他似乎下定什么决心,雪白的力量自他指尖游走。
少女安静不多久,又开始聒噪了。
她举着不知从哪翻来的旧书蹲在门口大声地念。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天……这什么字啊?”
他在门内,忍不住笑。
桃桃对着月亮清透的光辉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那个字到底该念什么。
门开了,南宫尘走出来:“大字不识还学人念诗,不要脸。”
“我是不要脸啊。”少女嬉皮笑脸道,“我不要脸,你没有脸,正好天生一对……”
桃桃突然愣住。
她回头,沿着他洁白的袍角,目光向上,落在了他的面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