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骨一点点变得透明的身体卷入海水之中,由手脚开始,缓缓融为了海的一部分。
人在将死之时,一生种种会如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但李鹤骨没有。
无论是少时在战场上与尸山血海为临,还是这被人信仰的鸣钟人的一生,都没有。
他脑海中唯一浮现的画面,是许多年前,少女站在月色里,笑容姣美。
她低着头,将一包文心兰的花种递到了他的手中。
李鹤骨一身青衫,望着手里的花种沉默。
少女仰头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啊?”
“说话?”
“硬邦邦冷冰冰的,见你第一天起就是这样,怎么十年过去了,还是一点没变?”
李鹤骨又沉默了。
在这古灵精怪的少女面前,他总是无言。
许久后,他问:“我该说什么?”
“说你会种它啊。”少女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她将轻软的柔荑搭在他的手上,合拢他的五指。
“不要总想着怎么做好混沌冢的鸣钟人,偶尔你也可以想我一下。”少女朝他明艳一笑,“比如,在想我的时候种它。”
她凑近他的面前,用鼻尖抵着他:“你会种吧?”
李鹤骨脸红,狼狈地后退。
他转身走了,少女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
她用指尖戳戳他,李鹤骨不说话。
她再戳,李鹤骨终于说话了:“别闹了。”
少女站定:“那你会种它吗?”
李鹤骨站在月下,月光模糊了影子,他轻声说:“你是女孩,不该靠这么近,我种就是了。”
往后的六十年里,李鹤骨每晚都打理院中的花田,看那文心兰抽芽,开花。
只是亲手递给他花种的人,却没有机会再见一面。
那时月色皎洁,不似今夜。
只是不知从今以后的夜晚,世间还能否再有那样清透的月亮了。
当李鹤骨最后一个指尖被海水吞没之后,那庞然大物的海浪蓦地停住了。
继而,在闽城几百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巨浪轰然下降。
除了九婴之外,水中有一股同样强大的力量在操纵海浪,硬生生将它从五百米的高度拦腰折断。
海水归回了海中。
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下降的海水溅入海中掀起了海面的汹涌波涛,想要卷上海岸,却被一股强大力量拉扯而回,安分地汹涌在海中,无法涌上岸。
这似乎已经是极限了。
剩下的高度没有再变化,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闽城席卷而来。
一千米与五十米,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如果说一千米的海浪足以使整个城市毁灭,那五十米则可以保住这城市的大多数人了。
尤其是在有预警的前提下。
从桃桃通知特调局发现海啸,到现在四十分钟过去了。
这四十分钟足以使海边的大多数人得以逃离到安全的地方,哪怕是一座高楼,哪怕是一座小山。
特调局的灵师散布在大街小巷,萧月图跟在元凌身后奔跑在去混沌界的路上。
城市大街小巷都堵了车。
眼看着水墙一般的海啸就要卷入城市,特调局的灵师喊道:“快找建筑物——”
还在街上的城市居民一片骇然,纷纷找到高的建筑物躲起来,灵交坊缓缓关闭了它的大门。
街上还有许多来不及躲藏的市民。
元凌抬起双手,黄泉九落塔的子塔从他手中飞出落在空荡的的街道上。
子塔迅速地膨胀、变大,最终化为一座十几米高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坚固塔身。
黄泉九路塔下开了六扇门,元凌朝奔跑的行人喊道:“都进塔里去——”
虽然对于突然出现的高塔十分诧异,但是保命更重要,街上的人纷纷跑进塔里。
元凌来不及进去,他合上了塔门,确保里面的人没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