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刹那,匡清名眼前被笼了一层白翳。
过了很久他才看清,那是人。
有从小看他长大的老灵师,有片区新加入的还未修出灵脉的小孩,有和他一起长大的玩伴。
几十具尸体垒叠成小山,血水从尸体上缓缓流下,沿着深黑的土壤触到了匡清名的鞋尖。
这是东南片区所有的灵师。
匡清名指尖颤抖,在尸山之上,他看见了匡秉生的脸。
……
云翳厚重,冷风呜咽。
李鹤骨在院里为文心兰浇水,虽说白日已经浇过了,但不知为什么,这难眠之夜里还想再浇一次。
他想起桃桃早先说的话,要王得宝开车送明则慧来混沌界,又或是让关风与送他去渝城。
还要带一束玫瑰。
果然是孩子心性才能说出的话,李鹤骨想着,不知怎的就笑了。
玫瑰倒是不必,他找出一个白色的陶瓷花盆,铲了一朵还未开放的文心兰花苞连着土放进了花盆里。
做完,他重新拎起了水壶,望着那盆花。
很难解释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这样看着,长在花盆里的文心兰,送人也很漂亮。
为桃桃种了生死劫后,他的生命力流逝飞快,脚步迟缓得真如暮年老人。
他提着花壶站在花丛中央,火属性的符箓在花田两侧的花架上散发着淡红色的微芒。
一洒水刚下,李鹤骨的手顿住。
他回头,凝视着天穹之上愈发浓烈的黑色云翳。
混沌界弥漫着恐怖的黑暗气息,不过比之那恐怖的气息,远处海面的庞然大物才叫人心头寒颤。
不知多少年李鹤骨都没有过“惧”这样的情绪,只是在今夜,恐怕整个闽城没有人会不惧。
他缓缓放下浇水壶,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沧桑之意。
桃桃又做了相同的梦。
四周一片黑暗,她位于黑暗中央。
南宫尘在她前方,不停地朝黑暗深处走去,她伸手去抓他,却始终碰不到他的衣袍。
她像是裹在一个巨大的球里,黑暗不断朝她压缩、拢聚,几乎要把她活生生地吞噬掉。
几缕气息从黑暗中分出,分别勾住了她的四肢,将她悬锁在半空,让她挣扎不得。
一个人影缓缓于黑暗之中走来,她站在了桃桃的面前。
待她面孔上的黑气散去,桃桃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是个女人,她有着一张和桃桃相同的脸,只不过眼神、神情却是天差地别。
女人朝桃桃绽出了极尽妩媚的一笑:“应桃桃,久违了。”
桃桃没有说话,她望着黑暗尽头南宫尘的凛然衣袍,同从前的那个梦境一样,他在她的面前,破碎了。
……
桃桃猛然从噩梦中惊醒,依旧一身冷汗。
这梦太真实了,她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才喘上气。
梦见南宫尘破碎不是第一次,可她明明已经让他走了。
不在她身边,他不会遇到危险才对,怎么还会做这样恐怖真实的梦呢?
帝钟放在床头,它不像往日那样平静,钟身发出嗡嗡的轻颤之声,是它把桃桃从噩梦中吵醒的。
桃桃将它拿起,钟颤消失,复归平静。
她下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慢慢喝完一整杯水,就在她想要回到床上继续睡觉的时候,却看见油纸糊的窗外一片刺眼的橘红色火光。
她看了眼手表,此刻凌晨两点半,该是大家熟睡的时候,混沌界内怎么会有那样耀眼的颜色?
桃桃套上衣服推门出去。
只一眼,她就愣在原地。
只见整个混沌界燃起了诡异大火,建筑在熊熊的火舌之中看不见一点颜色。
被惊醒的灵师却并没有救火,而是被无数邪祟扑咬在地痛苦哀嚎。
混沌界的夜幕被邪气笼罩,如同她所听闻的大邪祟时代一样,看不见半分月光。
而东边,桃桃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