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溪两脚发软,全然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本来就是站在河边,这下再往后退的结果可想而知。她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随即便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面朝天地栽进了水里——
还能完全看清事物的最后一刹,她只看到了那红发怪人脖子上挂着的串成串晃来晃去的九个骷髅头。
——沙和尚我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然而她已经没办法再说话了,在妖精同类中,就算有如来佛祖的五指这个身份属性加成,柴溪也就是个水准相当低的半吊子,什么上天入地啊腾云驾雾啊根本做不到,就连闭气、捻诀念念避水咒都相当困难。幸亏她憋了那一口气,而现在的肺活量又不是以前可以同日而语的,估计柴溪还能撑一段时间。
但是,既然她是五行山成的精,掉进水里会发生什么事呢?
柴溪现在正以她完全没想象过的速度往下——几乎是可以说是坠落着,刚落水的时候,她好像也听到了两声接连的水声。她睁大了眼睛,确实能看到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一个虽然头发在水中散开更像女鬼了,但无疑还是刚才莫名对唐长老和她发起攻击的沙和尚,而另一个……
大、大圣?!
沙悟净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孙悟空的接近,转身就是一杖过去。而孙悟空,看上去像是跳下水前就取出了他的如意金箍棒,如今对着沙悟净的攻击毫不吃惊,游刃有余地挡了下来,反手又是一棒向着他的面门砸去,只是由于水流的阻挡,动作比起先前柴溪在岸上见过的要迟缓一些。
糟了……
柴溪的眼睛因为泥沙的侵入已经隐隐有些刺痛,她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与此同时,她往下的速度减缓了,可柴溪并没有办法因此而感到庆幸。
——是河底的泥沙!
她用力地挣扎着直起身子,饶是如此,柴溪的双腿仍然深深地陷在了里面。尽管没有再接着往里面陷进去,这也够让柴溪头疼的。刚才那幅度过大的挣扎,让口中的空气从嘴角溢出了几个气泡,现在她已经觉得憋气有些吃力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长时间。此时柴溪的梦想已经变成了能好好呼吸新鲜空气,其他什么都见鬼去吧!
那两人——确切来说是一猴一水鬼的身影已经渐渐地离柴溪近了,虽然视野已经逐渐地更加模糊起来,柴溪仍能看得出孙悟空还想竭力接近她,只是由于沙和尚的阻拦并不能如愿。按理说,沙和尚应该不能敌过孙悟空,可惜这是在水下,孙悟空并不熟悉流沙河内部的状况,他为了下水也是捻了诀,怎么能比得上占了流沙河为家的沙悟净呢?
他们仍然缠斗在一起,但也能看得出来,过了这么些回合之后,沙悟净虽还撑着,却已渐渐处了下风。
大圣……应该就快赢了吧?
眼看着那沙和尚就要败走,柴溪却已丧失了部分意识,连思考这个行为都变得迟钝了很多。她努力迫使自己不要闭上沉重的双眼,却阻不住肺里传来极强烈的压迫感与隐约火辣辣的痛感。她想要重新呼吸的渴望越来越强,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也为了撑得更久一些,柴溪一点一点吐出了口中的空气,咕噜咕噜的气泡声在她耳边被放大了无数倍,就像是死神到来的脚步声一样,让柴溪胆战心惊。
等等,她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吧?
不管会不会死,她的意识都模糊了起来,柴溪已经全然放弃了把自己从泥沙里拔出来的动作,唯一的救星就是大圣,然而他还没有完全脱身……
最后一点空气也失去了。
柴溪竭尽全力屏住呼吸,然而失去了力气之后,她没能阻止水从口鼻中倒灌进来。
她最后看到大圣往这个方向游过来,向她伸出了手。
她也没能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抓住对方。
……
重新恢复意识之后,柴溪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她还没睁开眼睛,就能听到耳旁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却足够她听得清楚。可那远不远近不近的、让人抓心挠肝也没办法接近声源的无措感……怎么那么让人熟悉呢?
“我乃玉皇大帝钦点的卷帘大将,当初因为失手打碎了琉璃盏被贬至流沙河东岸。你们又是何人?”
陌生的声音,从话的内容来看,像是沙悟净?
随即,她听到一个耳熟无比的声音重重哼了一声:“这与你无干,我们刚到了岸边,你便急忙过来抢人,想是平日里这勾当也没少干。”
他像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声“悟空”喝止住了。
“贫僧是来自东土大唐的取经之人,”一听这声音、语调,柴溪便知这是唐三藏,“只想渡这弱水三千,别无其他想法。按理说,只望你找个法子渡我们便是,只是,那女菩萨……”
咦?
她?
柴溪一时还回不过神来,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谈话中突然提到了她,但她也不需要回过神来了。
“师父!”响亮的跪地声,“徒儿等你好久了!”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她已经无力吐槽为什么沙悟净的拜师仪式和当初猪八戒的一模一样,不过,看样子他们是不需要再接着打一架来达成和解了。不得不说观音菩萨实在是为唐三藏铺好了路,柴溪根据那时候她看到观音菩萨徒步的行进方式和从猪八戒以及她自己推断出的时间顺序就能得出,观音菩萨是先把取经路走了一遍的——为了保证取经人的顺利行进。
现在也许得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大圣……?]
没人来给她回应,于是,她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长老?]
……依然没有。
[八戒哥?]
[流沙河水怪沙悟净?]
她就像是被大家一齐商量好地忽视了一样,没有一人回答她的呼唤,只是兀自唉声叹气着,没有人再说话。
柴溪能感受到腿上的湿意,她小半个身子还在水里泡着。她觉得他们这就不太仗义了,要是把她给拖上来了,为什么不全都把她拖到岸上去呢?弄得她现在双腿荡在波涛起伏的流沙河里,随波逐流……
……咦?
没有随波逐流?
她用力睁开了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宏大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