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地上的小黑看起来有些茫然,两只小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抬头看了看横梁之上,过了一会摇了摇头,嘴里咕哝了几句,看起来很是无奈的样子。
屋外喧哗之声越发响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门窗哪里经得住这些修士的冲撞,没几下就只听砰砰碎裂之声,一下子被同时打破开去,几个人影随即便冲了进来。
然而最先冲进来的猛兽盟门人才刚踏进一步,忽然眼前便是一黑,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如一颗黑色石头般直接装了过来,“砰”的一声低沉大响,那人大叫一声,直接被撞飞了回去。
周围猛兽盟众人都是大吃一惊,一起顿住脚步,但随即便看到了这搞鬼的竟是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黑猪,顿时大怒,嘴里咒骂着一个个挥舞兵刃就砍了过来。
小黑掉头就跑,四蹄翻飞,跑得飞快。
还不等猛兽盟众人反应过来,就只见它“嗖”的一声窜到墙角,只是猪头张望一下,却发现这里似乎并不像是可以躲避的地方,一时嘴里嗷嗷叫了两声,沿着墙边又是飞快窜了出去,一路跑着正好前方就是那座床榻,这只猪一声叫嚷,直接跳到了床上,然后径直钻入了被窝之中,再也不见身影。
这一番动作敏捷如狐动若脱兔,就是不像是一只猪,只把猛兽盟众人看得都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一声呐喊,挥舞兵刃就向屋中杀来。
横梁之上,凌春泥惊魂未定之际,却见身边的钟青竹放开自己后,猛地一握手中那颗黑色圆珠,同时目光冷冷看向下方,也不知她是如何操控又是用了什么手法,黑色圆珠上光芒次第起伏亮起,这间小屋里忽然响了一声低沉的“嗡”声,如一只沉睡的猛兽突然醒来一般。
半空之中,忽地一道火光亮起,凌春泥看得真切,似乎是一道符箓猛地燃烧,瞬间几道火球冲进人群,一下子让猝不及防的猛兽盟众人人仰马翻,而另一头一道诡异的黑光亮起,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于离地仅尺许处横扫过来,直接切断了两个修士的腿脚。
类似的阵法禁制,很快次第激发出来,或偷袭或暗算,令人防不胜防,同时似乎也有障目之功效,这猛兽盟众多人等,竟然都没发现头顶横梁上的钟青竹与凌春妮两人,只是胡乱地在屋中与这个不知名的阵法拼命搏斗,但很快又有好几个人受伤。
这诡异却威力强大的禁制,瞬间让猛兽盟众人大乱,而领头的壮汉与那马脸汉子显然也是识货之人,在僵持片刻之后,几乎是同时惊怒交集地喝了一声:“阵法!”
“快退!”
屋中的人顿时如潮水一般纷纷退出了屋子,倒地受伤的那几个人也被道行不差的壮汉与马脸汉子顺手带了出去,片刻之后,不久前还纷乱一片的屋子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横梁之上,凌春妮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与紧张,看着那些猛兽盟修士狼狈退了出去,手捂胸口,回头刚想对钟青竹说些什么的时候,脸色忽然又是一变,却是陡然失色,看到这个今天第一次见到的年轻女子身上,鲜血竟然直到此刻仍未停止流出,染红了半边身子后,顺着鲜血淋淋的衣襟流到了横梁上,然后又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屋中地面。
血花四溅,在半空中飞起一抹诡异的妖艳颜色。
她低声惊呼了一句,伸手就想去扶钟青竹,然而钟青竹身子虽然看去有些微微的颤抖,但不知为何强自一躲,却是让开了凌春泥的搀扶。
凌春泥怔了一下,慢慢收回了手掌,而有些昏暗的光线里,钟青竹苍白着脸倚靠在一根梁柱边,面无表情,但是在那平静之中,却仿佛透着几许淡淡而说不出的矜持骄傲。
哪怕,那鲜血仍在流淌;
哪怕,那血衣浸染贴身。
可她终究还是紧咬了牙,安静地坐在那里,独自一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凌乱狼藉的屋子地面,神情清冷,一言不发。
就像那传说中,孤傲却寂寞的孔雀。
……
天色忽到黄昏,夕阳西下,眼看就要坠入深海,而金虹山前将暗未暗,眼看着夜色就要降临。
贺小梅独自一人从山道上走过,脸上神色有些紧绷,看去心情不是很好。
白天的时候,她在那观海台上与蒋宏光大吵了一架,虽然时候蒋宏光很快还是就向她赔了不是,但是平常一般都会很快原谅他的贺小梅,在今天却不知为何一直赌气不想理他,就这样独自走开,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是一人回转洞府。
走着走着,贺小梅心中也是有些烦躁不安,其实那蒋宏光这么些年来一直在她左右,那份倾慕的心思她当然也有察觉一二,只是有的时候,虽然她性子大大咧咧开朗活泼,但同样也有受不了蒋宏光那种视自己为禁脔,每当看到别的男子接近自己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真要说起来,毕竟共同修炼同门这么多年,差不多都一直在一起交往,贺小梅心里要说对蒋宏光这么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完全没感觉,那也是假话,只是蒋宏光那种性子有的时候实在让人受不了,贺小梅明里暗里说了他好几次,但蒋宏光每次都是嘴上答应,却从未有所改变,似乎生怕别人抢走贺小梅一样。
一念及此,贺小梅心里也有几分委屈,因为蒋宏光的缘故,这些年来她在金虹山上几乎就没认识多少个男性同门,有限的几个多半也是当年在青鱼岛上的旧识,比如沈石孙友这样的。而今天就是因为沈石孙友在场,而蒋宏光那种怪脾气又发作起来,这才让贺小梅终于忍耐不住,跟他吵了起来。
走着走着,天色暗了下来,贺小梅的心情也有几分低落,摇了摇头,向着自己洞府走去。她的家世很好,所以当日在挑选洞府时位置也不错,是跟孙恒孙友这等名门子弟在一起的那一片最后地带,相比之下,蒋宏光的洞府就差多了,与沈石一样都是很差的地段位置。
一路走到那面向阳的山坡,顺着山道贺小梅向前走去,此刻的山道上一片寂静,夜色垂落下来,空无一人。贺小梅默默向前走去,只是才走了两步,忽然脚步一顿,她猛地转头向山坡那边望去。
幽幽海风吹过,山坡下方已经是一片昏暗模糊不清,被夜色黑暗所笼罩,但是就在那边远处,在这个时候,却是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声音,如泣如诉,嘶哑哽咽,带着绝大痛苦又似有无穷恐惧,在那山坡下方的黑暗角落中,压抑不住地颤栗着哭泣,如夜鬼嚎哭,令人毛骨悚然。
贺小梅只觉得背后脖颈上一下子凉意冲起,脸色都白了三分,只是片刻之后,她却突然觉得那声音里竟然似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好像平日里什么时候听过一般。站在原地怔了一会,贺小梅犹豫片刻后,咬了咬牙,却是壮着胆子,慢慢向山坡下边的那团黑暗摸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冷意
夜色沉沉,山坡下面的地方看去是被一团黑暗笼罩着,平缓的草坡下十几棵树组成了一个小树林,而那个奇怪的如泣如诉并挟带着痛苦绝望的哽咽嚎哭声,就是从那小树林边缘某处传来。
贺小梅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在这金虹山上凌霄宗门,无上仙境仙家之地,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妖魔精怪出现,所以贺小梅心里虽有几分忐忑,但并没有太过害怕,而且随着她渐渐走近,那声音传入耳中大了起来,越发地让她觉得有些熟稔,只是这仓促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以前在哪儿听过。
渐渐的走下了这片平缓而绿草盈盈柔软的山坡,来到了那小树林边,一片阴影晦暗中,贺小梅果然看到了在林子外头一棵大树下,有一个身影蜷缩着坐在那边树跟下,双手把头紧紧抱在一起,埋在双腿之中,看不清那容貌神态,不过那种奇怪的声音确实就是这个人影所发出的。
借着一点微光,贺小梅打量了一下那个人,很快发现此人身上所穿的正是凌霄宗亲传弟子服,看去应该也是个年轻男子,只不知到底受了什么刺激,竟会变成这幅模样?
“喂?”
在走到离那男子丈许远之外的地方,贺小梅停下脚步,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男子身子猛然一震,似乎也是被贺小梅吓了一跳,只是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抬头看来,反而是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些,同时一些断断续续带着颤音的话,从他那边传了过来:
“不、不要过来……娘!娘……你不要过来……我……啊……”话声时断时续,吐字含糊不清,贺小梅仔细听去也就听懂了几个字,浑然不懂那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从那男子颤抖的身躯和声音里,贺小梅却发现这个人似乎非常的害怕与恐惧,而看着那个男子的外表身形,贺小梅忽然怔了一下,在脑海里有一个人的模样与眼前这个男子似乎有些重合起来,但是一时之间她却是不敢相信,因为平日里她所知道的那个男子,分明就是一个从来都自信骄傲谈笑自若乃至仪表风姿出众的年轻人,以他的家世背景,就算是在这凌霄宗里无数年轻英才俊杰中,也能称得上是天之骄子之属,又怎么可能会变成这幅模样?
可是贺小梅看来看去,越看越是狐疑,越看越是眼熟,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几步,大着胆子叫了一句:
“孙恒?”
那蜷缩的男子身子猛地一震,然后带着几分恍惚茫然,慢慢地抬起头,向贺小梅看了过来。
微光阴影中,那张连犹带泪痕,面容苍白几无血色,但轮廓容貌却是熟悉的样子,贺小梅一下子怔住了,此人竟然真的就是孙家的那位大少爷孙恒。
昔年贺小梅那一批新人弟子拜入凌霄宗后,进入青鱼岛修炼,至今已过八年有余,而当年的那些年轻少年男女们,在修道一途上的进境包括人生之途,也有了明显的高低差距。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凌霄宗宗门里私下其实已经暗中有了一种共识,那便是贺小梅这一批的新人弟子中,实是多年来罕见的英才汇聚的一批,被视为天才之资的便有好几个,其后可堪造就的人才也是涌现颇多。
这几年中,凌霄宗门下风头最近的几个年轻人,基本上也都是这一批弟子里出来的,甘泽、钟青竹、钟青露等等都不用说了,孙恒也是其中名声十分响亮的一人。
不凡的天资,潇洒的仪表再加上引人注目显赫的家世,孙恒毫无疑问是这一批天才弟子中最被看好的几个人之一,贺小梅往日也是与他一起在青鱼岛上共同修炼过的,虽然不算是特别熟稔,但就那么大一个岛,来来去去总会碰面,也算是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