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堂道:“这个山洞有点古怪,风声忽然消失了。”
“走错路了?”
“有点蹊跷,先不走了,在这里歇一会。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原路折回。”
阿殷说了声“好”,想挣脱开沈长堂的手。沈长堂没有松开,又握得紧了几分,只说:“别放手,若是不小心走散便糟糕了。”
阿殷平静地道:“我不走开,你也不走开,又怎会走散?”
沈长堂也平静地道:“本侯不想放手。”
黑暗中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两人依照原路返回,走了许久,仍然没有走到。四周静悄悄的,风声也不知去了哪儿,若不是有各自的呼吸声,整个世界便是死寂一片。
两天后,玄甲卫仍然没有到来。
两人滴水未进。
阿殷靠着一块巨石,饿得两眼发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死在一个走不出的山洞里。她还没有给阿璇找一门好婚事,还有很多核雕想雕刻出来,人之将死,她才发现自己想做的事情太多。
而她一点儿也不想死。
她问:“侯爷,玄甲卫真的会来吗?”
沈长堂依然冷静,他道:“玄甲卫此时一定也在山洞里,我们走进来时恐怕走进岔道。再多一日,山洞里有血迹,他们能循着血迹找来。”
他说话仍是镇定自若,中气十足,一点儿也不像是两天不曾进食的人。
可是又过了半天,周围仍然静悄悄的。
阿殷的呼吸越来越轻,沈长堂牵上她的手,喊了声:“阿殷。”
她反握住他的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侯爷。”
“嗯?”
“这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和你。如果玄甲卫没有来,过不了两天我们俩都会死在这里。人死后,不论生前有多高的身份,多好的皮相,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堆白骨。”她的语气里是浓厚的绝望。
沈长堂听得心惊。
她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是那天在苍山脚下遇见你,你霸道又自私,征服欲旺盛。是,你是高高在上的侯爷,而我只是卑微弱小的平民。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个你想要征服的玩物,甚至不是一个人。因为我倒霉,因为我没烧高香,所以才成为你的解药。不管我的意愿,随意轻薄我,戏弄我。你肯定在想,你是侯爷,是天之骄子,能相中我侍疾,能对我在意,是我攒了八百辈子的福气。我若不跪地谢恩,你还觉得我不知好歹。不是的!沈长堂,我要告诉你,你对我的相中,对我的在意,让我日日夜夜惶恐不安,我二十年来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害怕,所有的不知所措,都是你带来的!我但凡能够选择做主,我必定对你不屑一顾!”
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半年来的委屈和不安,在此刻通通发泄了出来。
她要死了,他也要死了,她不用再害怕了。
人死了,没有身份,没有门第,他们是平等的。
她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像是什么污秽之物似的。沈长堂的心如坠冰窖,黑暗中,他的呼吸声极重。阿殷却不怕了,她甚至用轻快的声音说:“我死也不要跟你死在一起。”
她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站起,还未站稳时,一只冰冷的手拉住她,狠狠地一用力,她被扯到沈长堂的怀里。他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道:“你竟敢嫌弃本侯!”
她肆无忌惮地道:“对,我就是嫌弃你。”
“你不想当通房都只是借口,我若给你当正妻,你一样有新的借口!归根到底,你始终都没有信过我。”
她说:“沈长堂,你有哪一点值得我相信?你说玄甲卫会来,现在呢?”
她的反问,让他哑口无言。
她又说道:“我不求荣华富贵,更不求高官厚禄,我只是想要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雕核而已。为什么你一定要逼我?现在沈长堂你也快逼死我了,你满意么?高兴么?”
死寂之中,远方忽然传来脚步声,还有隐约的火光。
“……是有人在里面吗?”
不多时,有两抹身影出现,穿着粗布衣裳,完全是农夫的打扮。
火光渐近,照出一张阴恻恻的俊脸,还有一张被吓得毫无血色的小脸。
沈长堂松开了阿殷,上前与两位农夫交谈。
两位农夫很是热情,晓得沈长堂与阿殷被困在里面,马上说带他们出去。沈长堂许诺了报酬,其中一个农夫飞快地答应去恭城报信。另外一个农夫笑容可掬地道:“两位不如到我家小住一夜吧,饭食粗鄙,还望不要介意。”
沈长堂点头。
农夫唤作阿丰,说:“两位这边走。”
阿殷饶是再有主意,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死成,却将穆阳侯骂了个狗血淋头……
沈长堂回首望她,阴沉沉地道:“过来。”
阿殷如梦初醒,低垂着眉,走了过去。沈长堂也不再看她,先行了一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沈长堂身后,阿丰举着火把,边走边说,很是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