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轻飘飘,仿佛从遥远的地平线传来,带着一丝破罐破摔,越清风呼吸倏然一停,心底忽然涌出汹涌到几乎要将世界淹没的复杂之情,狂喜,后怕,犹疑……
无数情感交织,想开口,却因伤而痛得说不出话来。
他背对奚玉棠,好一会才尽量平静道,“无妨,柜子里有药箱和干净的纱布,帮我一把?”
奚玉棠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久到越清风几乎以为她下一秒便要反悔时,她骤然收回了目光,抬步走向屋内。
见她身影消失于房间屏风后,越清风如释重负地长呼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地靠在了椅背上,双眼望着虚空,灵魂深处透出的无尽疲惫几乎让他灵台清明不保。
赌赢了。
他竟然赌赢了……
无声地笑了几声,青年再次咳起来,全身经脉抽痛难忍,然而劫后余生之情却充斥四肢百骸,让他勉强保持了清醒。
这一步棋险之又险,本不应如此毫无准备又贸贸然地进行,但就只因奚玉棠稍稍表露出了一丝想要远离他的想法,他便沉不住气地轻易将底牌抛了。
然而虽走得艰难,得到的结果却令他有一种死了也值的错觉。
世上怎会有如此对他胃口之人?哪怕饮鸩止渴、中毒上.瘾,此时此刻,只要她开口,他恐怕刀山火海都能觉得甘之如饴……
怎么办?
他快被喜悦冲昏头了。
攻心何其难?
越家少主向来是个中高手。然而今日之事,是他二十多年来少有的一步险棋,成功不足一成,很可能十成十的结果都是被奚玉棠当场杀掉——他毫不怀疑她会这样做。
他唯一的筹码便是他有个师兄叫奚玉岚,且他见过他,相处过,了解过。虽然话说得不尽,个中隐秘也被略过,但这不妨碍他影响奚玉棠的心境。
他将自己的命摆在她面前,赌一把她的信任。
若是奚玉棠的心再硬一分,他今天就死定了。
衣衫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但他毫不在意。他成功地将自己和奚玉棠之间的关系拉到了一个微妙的近距离,尽管离目标还差些,但根已种下,算是巨大收获了。
所以他很喜悦,很开心,心情极好。
找出药箱,拿出金疮药,奚玉棠回到院里
“外衫脱了。”还带着寒气的低哑声音响起,越清风直起身,动作自然地除了外衣。
清洗伤口,再撒上药粉,抖开绷带,奚玉棠手法生涩地帮眼前人包扎,觉得自己大概才是那个疯了的人。
“……你真是寒崖老人的弟子?”她开口。
“是。”越清风话中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放松。
“什么时候的事?”
“十三年前。”
“我哥……跟你提过我?”
“嗯。”
“他说他去哪儿了么?”
“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他人?”
“玄天如何,与我无关,为何要说?”
“怎会无关?我哥不是你师兄么?”
“既是师兄,当密之。”
“他信任你?”
“嗯。”
“他当时在洛阳,为什么不见我?”
“……不知。”
“若他回来……会联络你么?”
“会。”
“……你觉得我女扮男装成功吗?”
“……”
等等,这是什么谈话走向?
越清风呼吸微微一滞,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奚玉棠继续道,“从前我一直坚信那些古装剧……话本里,‘女扮男装谁都认不出来’的戏码是放屁,但后来发现,不是你认不出来,而是当那人站到某个位置后,人们自然而然就会有自己的判断,且不容反驳。”
就比如她奚玉棠。
从接手玄天教开始到现在近十年,除了一开始自称魔教少主外,她从未说过自己是个男人,只因方便而作一身男装打扮,但世人却愿意相信,魔教教主就是个男人。
她执掌一方,武功高强,行事直接,手段狠辣,所以她就理应是个男子——这个世界就是对女性极不友好,从古至今,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