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点点头,说:“那个女人没有向我索要任何东西,但这种死而复生的事又怎么可能不需要付出代价呢,我早该想明白的,我早该想到,那个女人的身份不一般的。”
“但好在去了清风门之后,就没有那些鬼缠着你了,我才慢慢放下心来,把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但没想到,这件陈年旧事会被忽然提起。
秦氏本来是想要问问他们是怎么知道她和那个陌生女人的事,但一想到祈佑在清风门住了这么久,而岁宴又总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不定身上有她不知道的本事,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你们知道她是什么人吗……难道说,她来找你们了?”
看秦氏的样子,岁宴觉得她没有说谎,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甚至就连当年那个女人下在她身上的术法是什么都不知道。
岁宴摇了摇头,没有告诉秦氏真相,不想让她死后还要为祈佑担忧。
至于那个女人是谁,就自己去寻找吧。
祈佑返回客栈替秦氏收敛了遗骨。
原本撑起了他整个童年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没有了他幼时觉得的那般宽大,单薄地让祈佑怀疑,这十几年来,她到底是怎么扛起这个家的。
秦氏的墓没有选在清风山。
一来是路途遥远,如今天气渐热,祈佑怕秦氏撑不到回去。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秦氏为了祖父母不被自己的事牵连,选择了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了,也该是让她落叶归根的时候了。
祈佑使了点银钱跟人打听秦家二老的埋骨之地,好在因着秦家祖上还有点名气的缘故,这并不算什么难事,不少人家看祈佑仪表堂堂的模样,都以为他是秦家的亲戚,前来祭拜的。
还有人怕他是什么富贵人家,怕得罪了他,不等他开口就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楚。
“你们问秦家老两口啊?我知道我知道,就在长富街后头。”
“当初官府说要征用长富街的房子,给了一笔钱让我们全部搬走。可秦家一个人都不剩了,只有个坟包,还是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念在秦老太爷平日里为人和善,帮着迁的坟呢。”
祈佑想到外曾祖父母一把年纪了还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不是说,这城里的苏家,同他们还有点交情吗?”
那人看着祈佑一脸迷惑,问:“苏家?哪个苏家?”
“没有啦,自从秦家那姑娘失踪之后,就再也没人上过秦家的门啦。”
想到苏骏弘当日说他对秦家二老照顾有加,祈佑不禁冷笑了一声,真不知道他口中能不能有一句真话。
谢过了路人的指引后,祈佑找到了他说的那片地,在那里发现了一座合坟。
坟前的枯草肆意生长着,遮住了墓碑上已经开始腐朽的字迹,祈佑辨认了许久,才看出那上面的隐约刻着秦字。
从远处的农家借来了砍刀和铲子,祈佑沉默着除掉了荒草和枝芽,在坟前添了土,而后才跪着磕了三个响头。
“外曾祖父、外曾祖母,曾外孙祈佑不孝,如今才来祭拜,还请二位莫要怪罪。”
“今日母亲归家,祈佑在此恳求二老念在我母亲一生诸多坎坷的份上,原谅她年少时识人不清。”
而后,他在旁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一铲一铲地向下挖。
岁宴看着他的伤口开裂,不免有些担忧,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拒绝了。
“我这一辈子都是在等着我母亲的照顾,从未替她做过任何事,就这次、就这次,我想要亲手替她做些什么。”
岁宴闻言,吐了一口气:“祈佑,你的心情我都明白。但是,能不能也让我出一份力。”
“我自小就没什么长辈缘分,秦伯母是唯一一个会嘱咐我让我记得吃饱饭穿好衣的人,我也想要为她做些什么,你就当是帮我,可以吗?”
她的言辞恳切,祈佑也无法拒绝,只能在铲松了那坚硬的土块之后,将铁铲递到了她手中。
岁宴心中想着这短短几日来的点点滴滴,抿着唇挥动了双手。
在地底下,她是受鬼敬仰的典狱,何时需要自己做苦力,若是没人能够代劳的事,通常也只是一个响指的事。
然而这次,她却不想动用术法,只想自己亲手完成这件事。
秦氏的墓在二人的合力之下完成了。
祈佑提剑在墓碑上刻下了“慈母秦氏蓉娘之墓”,然后才在墓前洒了一圈酒,杀掉了一只从农家买来的母鸡,让鸡血替秦氏驱赶附近的山野精怪。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开始露出曦光,黑夜被驱逐。
但祈佑却看不见属于自己的光亮在哪里。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岁宴问。
祈佑迷茫地摇了摇头,道:“或许回山上,又或许四处走走看看,我也不知道。”
“你呢,岁宴姑娘?”
岁宴咬着唇,用词含糊不清:“我要回、回家……”
“岁宴姑娘,应该和我们不一样吧,”祈佑说道,“我们不是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