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人听不到他和岁宴的对话,但这种探究的目光,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才是。
“岁宴姑娘、我不是、不是……”
他还想替自己解释一番,脑子里倏地听见了一阵开门声。
“祈佑,你母亲独自一人出门了。”岁宴收起之前的调笑与扭捏,冷然说道。
岁宴犹豫再三,还是跟上了秦氏。
毕竟这里是苏家人的底盘,他们想要拿捏秦氏一个弱女子,真的太容易了。
不过事情似乎并没有岁宴担忧的那般,秦氏出了客栈,沿着顺宁的护城河走走停停,到了一处繁华的市集处才停下了脚步。
将她一路来的四处张望尽收眼底,岁宴忽然福临心至,想通了秦氏的目的。
她在找路。
若那个苏忠所言非虚的话,秦氏还怀着祈佑的时候就离开了顺宁,到如今也该是几近二十年的光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或许早已不是秦氏印象中的样子了。
岁宴撑伞站在远处,看着秦氏靠在街口的柱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总觉得现在的她极其落寞。
也不知道为何,想来信奉少同凡人打交道的她,觉得冥冥之中有天意在促使着她上前,哪怕是去给秦氏一个拥抱也行。
可她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就感觉肩上传来了一股力量。
“别去,”祈佑说,“让她静静吧。”
听出了他话音里的犹豫,岁宴有些不解:“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祈佑自己也说不上来。
虽然从小他就没有父亲,但秦氏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个人担任起了父亲和母亲两个身份。
他从小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偶尔在路上瞧见卖糖葫芦的贩子,还是会忍不住多瞧上两眼。
每每这时候,秦氏都会从刚卖完绣品得到的铜板里,千挑万选拿出两个来替他买上一串解解馋。
那时候的一串糖葫芦,对于秦氏来说可能是一晚上的彻夜未眠。
记事起的那几年虽然有些艰苦,但祈佑总觉得,自己是被爱的,所以就算别的孩子嘲笑他家里穷,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场欺骗。
他甚至回想,当年若不是有了他,秦氏或许能更潇洒地离开。
种种思绪萦绕在心间,祈佑忽然对秦氏产生了一阵恐惧。
他开始害怕见到秦氏,怕看到她眼里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害怕,成为秦氏的累赘。
“你是不是在发疯?”岁宴看不过,用伞尖戳了戳他的后脑勺,“你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我不知道当初秦伯母是为了什么要远走他乡,但是祈佑,你看看站在你面前的那个女人,孤身一人带着你跋山涉水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安家,将你抚养长大。”
“当初的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她若是真的不想要你,大可以将你送人了,又或者学那等没良知的,直接将你扔在路边,又何苦累死累活将你拉扯到如今的模样。”
“你如今这般迟疑,难道是在怀疑她对你的爱吗?”
祈佑浑身一震,这才恍悟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苏骏弘的一番话,就去否定自己的呢?明明他是母亲千辛万苦才养大的,他是活在爱里的。
祈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当场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那清脆的声响,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也让不远处的秦氏注意到了动静。
“祈佑,岁宴?”秦氏朝着她们走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娘,我……”祈佑脸上满是难堪,想要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伯母,我听说这里热闹,想着让祈佑带我来看看。”岁宴说,“倒是巧了,在这里遇见了伯母。”
秦氏看了眼街道两侧,叹了口气:“是啊,挺热闹。”
“当年我离开顺宁的时候,这还是个没人管的破旧老巷子,周围住的都是些念旧的老人家。”
“谁也想不到,现如今,这里竟成了顺宁最有人气的地方。”
街旁卖馄饨的小贩听她的语气像是这里的老住户,兴高采烈地同她攀谈。
“这位夫人,你之前也住这儿?”
秦氏点点头,反问:“怎么,小哥你知道这一带吗?”
那小哥兴许是个热情的性子,索性现在摊子上也没客人,便开始闲聊起来。
“嗐,我可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呢。那时候这一片还只是几个平房,住的都是些普通的农户。硬要说上些什么吧,那就是咱们这有个祖上在皇城根下当大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