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张红星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原本想着戚妄是个小孩子，张红星不欲跟他计较些什么，不过看他这样子，若是不给他一点教训，还真以为他自己能上天了。

“戚妄，我想你是好日子过得长了，把自己是什么人都给忘记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的父辈们都做了些什么？我这么跟你说吧，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是你的敌人，就没有一个人看着你好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大家一直都想要你消失，毕竟我们村子里就只有你一个地主出生的，你可以说是坏了那锅粥的老鼠屎。”

屋子外狂风肆虐，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地面上的雪已经埋到了他们的膝盖，戚妄穿的裤子就只是一条薄薄的棉裤，洗了无数次的棉裤保暖效果有限，他的两条腿杵在雪地里面，冻得他都感觉不到自己这两条腿的存在了。

刚刚的张红星还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但此时他冷着一张脸，看向戚妄的眼神就像是看什么垃圾臭虫似的。

戚妄不给他面子，张红星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来，像是他这种成分不好的坏分子，就不该笑脸面对，只有让他们疼了怕了，他们才知道悔改。

“你若是乖乖的，那我这里还能有你的好日子过，若是你不乖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说完这番话之后，张红星率先朝着自家的方向走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刚刚给戚妄的好脸太多了，让戚妄以为自己已经改了性了，现在他就该给戚妄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红星已经渐渐走远了，不过戚妄却并没有追上去，他辨别了一下方向，扭头朝着村外走了过去。

这些人高高在上了太久，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好好说话，戚妄并不想浪费口舌与他们多说什么。

第1232章 八零倒霉鬼

张红星料定了戚妄在秦家闹腾那一下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其实他就是为了能让自己为他出头，刚刚还是想在自己的面前也摆摆谱拿拿乔，想仗着自己的势力来帮他的忙。

这内里的门道张红星全都一清二楚,如果戚妄知情识趣些，他也不介意配合他一下,如果他不知情识趣的话，自己也不介意好好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好歹。

今夜的雪下得很大,北风呼呼吹着,发出类似哨子的尖锐声响来，张红星一路顶着风雪前行，又想要在戚妄的面前摆出一副不管狂风暴雨都淡然自若的模样,便刻意挺直了身板儿,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如何装样上去,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是否有人跟上来。

等到他回头去看的时候,漫天风雪之中哪里还有戚妄的影子？

雪下得又快又急,地上的脚印早已经被掩盖,张红星甚至都分辨不出戚妄到底去了哪里。

原本成竹在胸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愕然之色来，随即眼神阴沉了下去。

他竟然被一个小兔崽子给耍了,看来是他性子太好了,倒是让那小兔崽子以为可以翻天了。

“倒是我看错你了。”

阴郁的声音很快就消散在了北风之中，张红星料定戚妄是临时反悔，怕是重新回了秦家去,他刚刚才和秦起河撕破脸，此时自然不好回去，张红星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艰难地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没有了看戏的人,刚刚刻意装出来的样子自然也就随之消失不见了，张红星加快了脚步，根本顾不得姿态不姿态的，只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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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村位于山坳之中，在整个庆安县内，都属于个穷地方，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整个村子里就只有戚家一个地主成分的，当初划成分的时候，除了地主之外，剩下的全都是贫下中农，甭说是富农了，就连个贫上中农都没有。

也是因为这个，革委会在这边儿的运动闹不起来，县里的革委会和其他的激进分子都不会来他们村子里。

毕竟他们村子里的大地主都已经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选择自杀了，剩下的一个就是个小孩子，村子里的人自己斗斗就成了，哪里能劳动他们？

所以虽然桃花村距离庆安县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四十来分钟的路程，那些激进的革命派也没到他们这里来过。

张红星是村子里革委会主任，但是却一直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跟着公社里的革委会到处跑，很少会在村子里待着，就算是不得不在村子里待着的时候，也是拿着戚妄开刀练练手。

不过那会儿大约因为他只是一个年级不大的孩子，张红星还并未完全泯灭良心，所以倒也没有丧尽天良到对戚妄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他最多的，是言语上的打压欺凌，每一次他都能换着花样，用各中各样的言语来攻击，打压原主，从精神层面来压垮他。

张红星一直觉得自己很善良，毕竟他不像是村子里其他人一样欺负戚妄，只是说他两句罢了，那也是为了让他改造好，这要是换了激进一点儿的革委会主任，戚妄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然而言语的力量远没有某些人所以为的那么小，有些人深知这一点，并且加以利用，甚至不用动手动脚，就能用言语逼死一个人。

戚妄接受了原主的所有记忆，自然对他所承受的一切了若指掌。

一个从小亲眼目睹了爷爷奶奶父母自杀的孩子，若不是足够坚强，他怕是在亲人们死去的那一刻，便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后来那十来年的时间，因为身份所承受的打压，言语欺凌，更是数不胜数，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原主却并没有成为一个自暴自弃，对世界和社会充满恨意的人，他的愿望很简单，就是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他可以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过着正常的普通生活。

不用隔三差五被人打，不用被人用各中语言凌辱，他可以坦然做自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后来，政策变了，他也大了，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无助，当村里人都在说现在取消成分划分，人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不再有批判，不再有斗争，所有的人都可以过上正常的生活，原主已经枯竭干涸的内心重新注入了生机。

所以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站在了秦起河的面前，对他说出了自己要拿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出去另过的要求。

他不想继续寄人篱下了，他不想明明累得跟老黄牛似的，干得活儿比所有人都多，但是最后却被人骂是个吃闲饭的，就连多吃一口都要被人数落，连家里几岁大的小孩都能对他动辄打骂。

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

然而偏偏就在一切将要改变的时候，原主将自己的一条命给搭上了。

他死的稀里糊涂，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都不知道，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他并不是自杀，也不是自己失去了求生欲。

事实上哪怕经历了各中磨难，他的求生欲依旧十分强大，换了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很难撑下去，但是原主支撑下来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原主越发明白自己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之所以会毫不犹豫选择赴死，其中一部分原因确实是无法承受地位颠倒，害怕以后遭受到村里人报复，但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若是他们活着，他就只能跟着他们一起受罪，他跟他们是绑定在一起的，他们遭受报复，他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

可如果他们死了的话，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原主只是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他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不记事儿，而且他也没有做过恶，看在他们这些罪魁祸首都死了的份上，村里人应该能给他一条生路。

他们罪有应得，那便接受惩罚，但是他们的孩子是无罪的，他们用自己的死，为孩子换了一条生路。

所以哪怕过得再艰难，哪怕日子多么辛苦，原主还是咬牙支撑了下来，因为他身上不止背负着自己的一条命，还有他血脉至亲的命和希望。

只是可惜，最后他还是没有撑下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风雪很大，北风裹挟着雪花朝着戚妄的脸上扑了过来，他露在外面的脸就像是被刀割了似的，疼得让人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