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事成定局,你现在也是虚体,他们无法看到你。当你决定要介入其中时,就会化作实像,但我的力量有限,只能改变一部分的过去,你这样做,很可能我就无法带走玄微。机会只有一次,今后再想来也是无法做到的。”
如果救了这些人,师兄就没办法回来了……
夏元熙伸出的手空落落地垂下,然后她逃似的离开了那里。
掖庭内部,兵祸似乎还没到这里,但沿途还是能看到几位宫妃颈缠白绫,幽幽挂在屋梁下来回晃荡,也有几名依稀生前惊慌失措,在逃离时被一剑斩杀的凌乱尸体。
在她四处观望时,歇斯底里的笑声从殿宇楼台顶端传来。夏元熙循声看向窗外,一位身着明黄服色,带九琉冠冕的清俊中年帝皇从最高那座楼台坠下,葬身熊熊燃烧的火海。
还好,不是师兄。
想到此处,夏元熙突然惊觉,皇宫里面的少年?
这里除了宫女嫔妃,就只有太监内侍,或是孔武有力的兵丁,哪来什么少年?
如果有,那必定只有一种可能!
她心中慌乱,连忙向刚刚皇帝坠楼处赶去。
所到之处,沉重的殿门应声而开,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正在寻找的人。
他容貌确实没变,如果推测一下薛景纯少年时候的模样,那必然和眼前这位不差分毫。
但此刻他精致的眉眼定格在一种痛苦的神态,手臂向楼梯的方向虚抓,好想要抓住什么,但一口长剑把他钉在地板上,就像是钉住标本蝴蝶的大头针一样。
“师兄!对不起,我来晚了!”夏元熙飞扑过去,小心地抽出长剑,脸上心疼的表情几乎可以让人以为这剑是钉在她身上。她飞速连点几个穴道,真元不要钱似的向他伤口涌去,这才握住他手腕感受脉搏,一边翻开他眼睑仔细检查。
还好,还有心跳,瞳孔也没放大。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夏元熙坐立难安,她抱着年幼版的薛景纯,怎么看都看不够。
想不到这样柔软纤细的少年身体,再过几年就会长成师兄那种英挺如玉树的形态,现在的脸或许因为年纪小,太过漂亮的五官和长长如蝶翅的睫毛,显得有些雌雄莫辩。
才这么小就长得如此妖孽,长大怎么了得……啧,现在娇娇弱弱的美少年样子太犯规了,让人好想养他。
正想着,怀中传来细微的动静。
“呃……父皇……停下……”
刀裁墨画一般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修长柔软的四肢也在虚弱地挣扎,夏元熙抱着他,感觉像抱住一只重病的纯种猫,只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怎样的状态才能让他最舒适。
好在幼年版师兄总算适时地睁开眼睛,没有让夏元熙为难太久。
醒来的他经过刚才的挣扎推攘,右手此刻正停留在一个软绵绵的部位。他似乎感到了触感的不对,当他涣散的目光终于凝固在那高耸饱满的物体上时候,立刻触电似的缩回手,脸刷地红了。
占据他全部视线的是一个白发女人,看年纪和他父皇的年轻后妃差不多,已经是他必须避嫌的范畴,但是她气度高华,观之并不像委身宫廷的金丝雀,恍若遗世独立的神女仙人。
只不过她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炽热,他生平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复杂而丰富的感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脸上。
“师兄,你醒了!”环绕他背后的玉臂猛地收拢,刚刚才让他无比羞涩避开的某部位紧紧抵在他胸前。
“这位姑娘且住手!孤虚岁已经十二!此举有碍姑娘清誉,快放孤下来!”小盆友躲闪不及,极力偏过头,避开与这白发美人交颈相抱的姿势,全身血气上涌,连耳朵尖都红了。
☆、324| 乱世大劫兴(十五)
想想现在青涩正直的美少年以后会成为一个城府极深的心机男,夏元熙顿时觉得,此时不欺负,更待何时?
于是她恶劣地调戏他:“明明小殿下刚刚主动轻薄我,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了?人家好伤心啊~”
“我……”小盆友语塞,但那声“小殿下”提醒了他,眼前的白发女人面对祸乱谈笑自如,而且即使从燃烧的火场里过来,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甚至连烟火气都没有一丝,哪还不知道这就是那种传说中的隐士高人,“父皇他现在在哪?!您既然能在万军之中毫发无伤进入这里,定然是身怀异术的高人,请您救救他!”
“来的路上,我已经看到他坠楼自尽了。”
少年全身一震,虽然他竭力想要维持一种泰然镇定的表情,但豆大的泪珠还是一滴一滴落下来。
“你身上的剑是他刺的吧?虎毒尚不食子,你又何必为他伤心。”
“不是的……父皇他是没有办法……”少年紧紧抓住她袖子,抽抽噎噎地说着:“父皇担心孤落入逆贼之手,受非人屈辱折磨,才会做如此不得已之举,孤不恨他……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事成定局,还有一件事想要求前辈帮忙。”
“什么?”
“今日领军破城的是右将军董炤,也是孤表姐华阳郡主的夫婿,此人热衷权势,见父皇节节败退,竟然杀妻求荣,以孤表姐首级为投名状,依附逆贼汝南王……”
“你要我杀了他?”
少年摇摇头,颤声道:“那董炤曾得仙人传承,一身异术,否则也不会一介白丁之身得尚郡主,前辈与孤素昧平生,怎敢劳烦前辈冒此大险?”
“贼子势在必得,如果斩获不大,定然大肆掳掠百姓,以金银珠宝博得汝南王欢心。如今父皇尸骨无存,只有孤还算是够分量的战利品,孤尝闻前朝末代君主亲守国门,战败城破,曾言:‘朕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毋伤百姓一人。’最终引颈就戮。今日,孤愿效前朝哀帝,求前辈护孤不被乱军所害,献与董炤。大虞司空氏有愧于天下,使生灵涂炭,皆孤父子之过,但求以孤一人之尸,保全西陵百姓免于兵祸。”
明明害怕得全身发抖,但他还是执着地哀求夏元熙把他送给反贼军。
这种懂事让人看起来真是太心疼了……
夏元熙捧起他的脸蛋,拇指肚轻轻擦过他沾着泪珠的睫毛。
“我这次是为你而来,又怎么会送你进火坑?太虚前辈,杀一人之力能不能挤出来?”
“无,但是屠一豚犬的本事还是有的。”太虚童子平静答道。
夏元熙哈哈一笑:“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董炤的营帐就在城外,对夏元熙来说不过是一个遁光而已,还未走进那个最豪华的大帐,就听见其中细细的哭泣喘息声传来。
“将军,饶过奴吧!奴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