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莲难得与苏世相伴出行,哪怕是逃命之旅,脸上也成日挂着笑。
这个二师妹在大师兄面前和别人面前如同两个人似的,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身为她的师姐,姜引经常忍不住多嘴道,“若你能把这份心思分给旁人几分,莫说是像大师兄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强过他许多的也不难寻到。”
可是饶莲却丝毫不为所动,满腔深情都给了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的这个男人。
日日看着她如此,姜引除了暗自叹息之外也无力再劝。就算她说得再多又如何呢,饶莲仍是明知苏世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是不肯放下这份执念。
他们在临近东海的山上歇息时,每到夜晚,无论她们两个在做什么,苏世永远都是不发一言的望向夜空。就像这许多年来一样,他的眼中只有那轮高空明月,早已望不见其他美景。
而那明月化身的女神,便是他苦苦倾心了这些年的意中人。
月色皎洁,那月神又是不是也如同这月光一般清冷而不近人情?几百年过去了,姜引从来只能看到大师兄在仰望夜空时眼中的怅惘,却从不见那明月回以哪怕一点点相似的情意。
一个“情”字,何其伤人。
第九日,他们到了东海,可却在未及投奔蓬莱岛的时候,终于撞见了追赶而来的追兵们。
这一次,姜西渡也在其中。
想过再相见时的情形,却从未想过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姜西渡虽然是被迫前来,但肩上也担负着必须将叛出师门的三个师姐师兄带回昆仑山的重任。
苏世自是不愿意让两个女子动手,不过他站出来挡在引商身前的举动看在别人的眼里实在是太过刺眼。本还在想着如何将这些追兵不着痕迹引走的姜西渡,眸色也是一沉。
说是不在意,他到底还是有些嫉恨眼前这个男人。对方就像是一座永世无法逾越的高山,挡在他的眼前,也重重压在他的心底。
偏偏这时候,苏世竟将剑尖直直指向了人群中的他。
就连引商都为这个举动而一怔,可是紧接着,原本该是必胜无疑的局势忽然发生了逆转。
百招早已过去了,即便对手是苏世,姜西渡也未落多少下风。而他出手狠厉,不留余地,再无曾经出招时的迟疑不决。
姜引从未见过他如此,而苏世却像是早已料到了一般,从始至终都在想办法迫使对方使出那些真本事来。一开始,姜引也不明白大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看着看着,却忽然想到了一桩与眼前一战并无关系的事情。
她发现自己竟有些记不清当日打碎灵鹫灯时的情形了。那时太过惊慌,匆匆拾起灵鹫灯的碎片离开时,似乎也忘记了看看那灯头儿的去向。
这灵鹫宫灯里面的鬼火,怎么会不见了呢?
像是重重一棒敲在了头顶,隐隐约约的,她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又似乎还未想通,唯有那心底的不安之感越来越深,竟比那日看到灵鹫灯被打破时还要多上几分惧怕。
而就在这时,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其他弟子们终于一拥而上,想要仗着人多势众让三人屈服。
恍惚间,姜引只记得自己接连为大师兄挡下了十几人的围攻,可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是何时被众人围在中央。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姜西渡的那一刀已经刺穿了她的肩头。
他或许是怕身边的这些人“不小心”重伤了她,才先下了手多了先机,这从其他人纷纷后退了一步便能看得出来。
可是无论如何,这一刀,终究是捅到了她的身上。
有再多的苦衷和无可奈何,他到底还是伤了她。
肩上传来的锐痛沿着脖颈攀上了后脑,可这疼痛却远远比不过那一瞬间想通了的真相要来得可怕。
任四周如何喧哗,姜引只是痛苦的捂住了头疼欲裂的脑袋。她低低呻|吟了几声,用旁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突然喃喃道,“你我在昆仑山初见时,你正年少,若论辈分道行,你合该拜在我门下做我的徒弟,而不是当了我的师弟。可是,自我见了你第一眼,就去求师父将你收在他的门下,你当我是为了什么?!你当我是为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她突然拔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惊得在场诸人皆是身形一震。
而就在姜西渡心神有些恍惚的时候,面前的女子倏地握住了手边的一把长剑,不过眨眼间,剑尖已没入身前之人的胸口。
她神色凄然,却偏偏要扯出一个笑容来,“我曾说过,你伤我一分,我必当百倍报还。你,等着。”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玉京金阙(8)
“你这话不该这样说。”引商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反驳道,“哪怕不知其中缘由,我也很清楚,他能伤我,定是因为我对他用情至深,而非不知他是好是坏。”
无论姜华鸢是个怎样的人,哪怕她曾被他蒙骗过,她的情意也是真真切切的。一旦动了情,无论知道真相的早晚,最后的下场都是没什么分别的。
没办法指责旁人。
姬敏不由沉默了下来,低垂着眼眸,像是在迟疑着该如何开口劝她。无论到了何时,面前的这个女子似乎都不需要别人去劝慰她,可是她所遭遇的一切,却让旁人除了几句聊胜于无的劝慰之外,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帮她走出困境。
犹豫了片刻,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站起身说道,“现在你已记不起前世种种,我说的再多也无用。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有大师兄他们,都不愿让你重蹈覆辙。”
其实这一次,他很想多一次嘴告诉她,哪怕恩怨可以一笔勾销,姜西渡也并非她的良配,不要再空付痴心了。可是想到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因为有些事说了也无用,而且并非不说出口的话对方就真的不知道。
一个“情”字,终究还是动情的人自己最清楚。
眼看着他说了这两句话便匆匆离开,引商也猜得出他是心乱如麻无法再与她多谈才选择去见华鸢。可是意外的,听完他的话之后,她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不安惶恐。相反,心绪反倒比这几日都要平静。
正如对方所想的那般,有些事的好与坏、对与错,她自己怎么会不清楚。
苏雅站在二楼遥遥望下来,当瞥见她唇边竟带着淡淡的笑容时,不禁皱了下眉。他扶着楼梯慢慢走下来,待走到她身前时才开口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虽说姬敏与他有一些渊源,但是到底不如他与面前的女子熟一些。再加上那人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在这个关头,他生怕对方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是引商却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这话说得并没有错,毕竟姬敏确实没有多言,而这其中的许多曲折,也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讲清的。
苏雅虽是奉了华鸢之命才一直留下来陪伴她的,可却对华鸢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并不了解,在眼下这件事上,没有太多能说的。见她如此,便也没有多谈,只将手指了指楼上,“他要见你。”
若只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又惊扰了邻居一事,李瑾其实不必冒着大雨亲自前来,如今定是为了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