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1 / 2)

渡长安 社那 2400 字 2023-11-22

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在谢过他之后便真的准备离开这里,谢瑶只思虑了一瞬,便伸出手拦住了她的脚步,“若你是从家中逃出,现在又要去往何处?”

引儿被他问得一愣。自年少起,她便跟随那个男人生活在东山,说是避世隐居,不如说是被囚禁,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下过山,更不知道自己若是离了那地方又能往何处去。

何况,若是让那人知道她离开了,无论天涯海角,他也定会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去吧。

“我不知道……”她只能这样回答,再也想不出其他答案。

谢瑶站在一边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是一晃眼间,却又觉得是在看一个历经了沧桑,心绪早如一潭死水再不起波澜的老人。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茫然,似乎也觉得自己不该在说出这句话之后还不顾一切的从这里离开。看起来太盲目,也太傻了。

“您说,这世上最美的地方是哪里?”怔愣了一会儿,她突然这样问出了口。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自小走过不少地方的谢瑶见惯了各地的美景,只觉得这这万里河山各处都有各处的风情,实在说不上哪里又比哪里更美一些。

考虑了好半天,他才答道,“建康吧。”

建康,是他现在的家,那里有乌衣巷、朱雀桥、桃叶渡,还有诗酒与名士。

“我住在淮河河畔。在它的两岸,酒家林立,华灯灿烂,浓酒笙歌,数不清的商船昼夜来往,丝竹之声传得很远很远……”说着说着,他自己先笑了,没有再讲下去,因为忽然间想起眼前这个女子不像是在市井间生活过,怕是连他们家的名声都从未听说过。

这一番话,与其是说给对方听得,不如说是将他自己给开解了一番。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们谢家的子弟连搭救个弱女子都要考虑许多了?如何向家中解释清楚这种事以后再想,他现在唯一需要为难的只是眼前这个人的意愿。

只当他不忍心吧,实在是见不得她那对人世毫无留恋的眼神。救人一命,总要救到底。

“你无处可去又不愿回到原本那个家,既然如此,不如随我回建康。无论是谁不肯放你自由……”他抬眸看向她,轻笑道,“我便带你回建康,又能如何?”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宁康元年(3)

既然说了要带对方回建康,谢瑶自然不会食言。但在出发之前,他还要以另一件事为先,那就是殷子夕。

他这一次来会稽,正是为了殷子夕。而如今殷子夕的病虽有起色,却算不得大好,病症时不时的加重更让人跟着提心吊胆。他生怕自己前脚刚刚离开会稽,好友便……

至于引儿这事,他和宣澄还是瞒着殷子夕的,毕竟真要计较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必让病人也为他忧心呢?

这日夜里,吃过晚饭之后,宣澄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将他单独叫出了门,眉头紧蹙,神色焦虑,“小谢,子夕这两日……”

这话没说下去,可是谢瑶不难听懂,心自然也跟着沉了沉。就连才来了会稽几日的宣澄都看得出子夕这病治不好,何况是自小就与殷子夕相识的他?

自打出生起,殷子夕的身子就比别人要弱,平日里就算是染上风寒也要月余才能好,何况是现在这样的重病。有起色才不过是三两日的事情,眼下却是一天更比一天糟了。

“就没别的法子了吗?”见他不说话,宣澄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殷子夕生了一副好相貌,又因身子生来比旁人弱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弱不禁风的。宣澄初见对方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哪家的闺女穿了身松松垮垮的男装。可是几日接触下来,他便彻底忽视了对方这文弱的模样,被对方的才情所折服了。

虽是病弱之身,殷子夕却从不怨天尤人,反倒豁达洒脱,开朗果断。而且,明明精通六艺、博古通今,却极为谦逊,无论对待何人都不会自恃身份,那温和的笑容让人一见便想与其亲近。

这样一个人,偏偏顽疾缠身,真是可惜了!

谢瑶认识殷子夕不知比宣澄早了多少年,现在好友病重至此,心里最不好受的正是他。可是生老病死乃是天命所定,殷家已经遍寻了名医都救不得殷子夕的性命,他又能怎么办?

他实在是寻不出别的法子了!

一时无言。

不知又过了多久,谢瑶才抬眸看向眼前的好友,突然开口道,“我怕是要在这里多留一阵了,你先回建康。”

宣澄与他不同,他向来随性妄为,父亲也任他胡闹,可是宣澄家里规矩极严,这么久还不回去的话,说不定就要惹出大乱子。

而且,他还要嘱托宣澄一件事,“我还要留在这里陪子夕,你回去的时候,带着……”

他有些摸不准自己该用什么称呼来唤这个名叫引儿的女子,按理说,女子的姓名本不该告知他这个陌生人,可是他与这女子之间从初见起便早已没了什么男女之防,不能以常理来论。对方也三番两次的对他说,自己不愿听到诸如“娘子”、“夫人”一类的称呼。

不过即便如此,让他听她的话直接唤其小名,他也做不到。

好在宣澄心知肚明他在说谁,都无需他说完,便摇头反对,“不成,小谢,这事不成。”

“回了建康,你只说是我托你这样做的,没人会与你计较。”谢瑶知道这事有些麻烦,弄不好便会连累对方的名声。可是只要解决了“名义”这二字,这事情其实简单得很。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只不过是搭救一个弱女子罢了,比路遇乞丐随手施舍难不了多少。

而宣澄也确实未将这点小事放在眼里,待谢瑶说完,他便气急败坏的喊了起来,“我计较的是这个吗?小谢,我本是担心你才与你一道来了这建康,如今你让我先回去,等我走之后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后悔都来不及。”

说到激动时,他一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拍了拍胸脯,接着嘟囔道,“还有,我带那女子回去之后,倒是不怕别人说什么。可是只要我回了建康,就再也瞒不住行踪,更瞒不住那女子的事。若是你的妻儿问起此事,我该怎样解释他们才会信?他们不信,自会追问你的下落,我怕我受不了逼问,还不如不回去的好,你在哪里,我就跟着你在哪里。你不走,我也不走。”

这一番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可是仔细想想,分明就是在耍赖想要留下。

这人也不知道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谢瑶正想着劝他几句,可是未等开口便听屋子里传来一声,“小谢……”

两人连忙都闭了嘴。

宣澄推着他进去,然后从外面把门为他们两人关上,自己回客房区翻医书去了。

屋里,殷子夕正努力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可是胳膊上的力气却不足以做到这一点,几乎就那样直直向后仰着倒下去,幸得谢瑶即使扶了他一把,然后让他倚在了自己身上。

“小谢。”殷子夕的声音比昨日听着更虚弱了一些,“你们在外面争执什么?我在屋里都听见动静了。”

“没什么。”就算这话听起来实在像是敷衍,谢瑶也不想把自己刚刚和宣澄说的那些话讲给身边这个人听。

“你又拿这话来哄我。”殷子夕笑着摇摇头,想起了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什么让人担心的大事,当自己问起的时候,身边这人都会回答一句“没什么”。

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