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那日有一劫,应在我身上。我怕我死在那劫难上,最后一眼还想看看你。”他如实告知,然后也坐起身看向她,“这是真的。”
从前他随口说出了不少唬她的谎话,只不过这一次事情与往次不同,他很想让她相信他。
引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始终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犹豫过后还是问道,“什么劫难竟能要了你的命?”
别的暂且不说,从很久之前,她就一直相信他是无所不能的,却没想过他能走到今日着实艰难。
“修仙封神不易,为天下鬼神之宗更难,我本为凡人,死后才有幸拜师求道,直到今日仍有三劫未解,七月初七,是道死劫。”他从未这样与她说过话,语气虽平淡,讲出的却是一直未曾道出的过往。
并非生来为神者,能坐上今日的位置,让多少鬼神顶礼膜拜,这其中的艰辛,旁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就连引商,也暂时忘了刚刚的不快,忍不住说了一声,“你生前,定是一方豪杰。”
她几乎从未夸赞过他,不过绝不会否认他的出众。听说酆都大帝皆是炎帝后人,她甚至相信,他生前定然不输那些祖辈,也许,他也曾经做过帝王。
可是,听了这话之后,华鸢反倒笑了,多少年来他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眉眼弯弯的看着她,轻声道,“其实,不过是败军之将罢了。”
引商一向是硬得下心肠的人,可是听了最后那几个字,还是没由来的心中一酸。她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无可奈何和悲哀,想来这也并非一句自贬之语,而是他始终不愿与别人说起的遗憾往事。
站在门边仔细想了想,她还是选择走回榻边,对他说,“七月初七过后,你若是平安无事,再告诉我,我问你的事情。”
她终究是为他退了一步。
华鸢扭头看了看她,想要抬起的手却还是落下了。他点点头,“好。”
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答应她了。
然后又说,“外面要下雨了,晚些再回去吧。”
“现在还没……”她本想说雨还不一定会不会下呢,可是话音还未落下,外面已经凭空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就是大雨倾盆。
雨势凶猛,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停不了。
这个时候,本该关紧门窗才是,可是不知怎的,这样独处于一室的情况下,引商实在是觉得关了门有些心慌。
而门外,雨滴仍是“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
“从这里直接回平康坊,很难吗?”看了一会儿雨,她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就不信他没有不用从雨中走回去的办法。
只不过听了她这话之后,躺在榻上的华鸢却懒洋洋的摆摆手,“不难,但是我不想。”
他倒是丝毫不掩自己的心思。
引商也不问了,自顾自的走到门边坐下,心想这雨也不会下太久。
可是她又想错了。
一场雨,从天明下到了夜黑。
引商看雨看得眼睛都快直了,“龙王这是生气了吗?”,说完又扭头问他,“在长安布雨的真的是龙王吗?”
“是。”
“哪里的龙王?”
“泾河龙王。”
“泾河龙王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传说呢。
“死了也总有儿子侄子。”华鸢刚刚睁开眼睛,半梦半醒的打了个哈欠,“不过最近他们家闹出了些事情,打得正厉害,今天布雨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这世上,无论人鬼神魔,只要聚在一起就会有斗争。华鸢见多了这种事,早已不以为意。看着这天气,他能说的只有,“这样的雨夜,最容易撞鬼。”
每当他这样说话时,总是带着深意的。
引商将目光投向雨中,竟真的因为他的话觉出一丝诡异来。
又过了没多久,雨终于停了。华鸢主动说要回城,她自然不会反对。只不过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却没有走该走的那条路。
他拉着她,转眼就将她带到了安业坊。
引商一看眼前的唐昌观,就傻了眼,“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今早心事重重,难道不是因为与这里有关?”他一指唐昌观的匾额,便不由分说的拉她进去。
引商挣脱不过,走进去之后一瞥树下站着的人却险些叫出声来。
雨刚停不久,地上还有积水,一个女子站在玉蕊花旁边,水面映出了她的容貌,花娇艳,人却更比花俏。
看年纪,她怕是还未及笄,身上穿着一袭华丽的宫装,神情中满是忧色。
这张脸和打扮,于引商而言并不陌生。相反,这几年来她曾频繁的见过对方。
就在谢十一的身边。
“唐昌公主?”她也不知自己是在问华鸢,还是在问那个少女。
听到这个称呼,唐昌公主终于转过身看向了她,眼神中没了刚刚的迷茫,反倒浮起了些许期望。
“没想到竟有一日能同小道长说句话。”
每一次,引商看向她的时候,她又何尝看不到引商。只是当道士的尚且不欲为难她,她又何苦主动招惹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