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没回答。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那些人信不得亲近不得,尤其是上次在郡王府被对方明目张胆的挑衅之后。可是奇怪的是,真到了要紧的时候,他最先想到的还是那些人。
而且这一次,确实只有他们才帮得上忙。
平康坊东街。
一大早,枕临就在帮忙擦门上的匾额,一面擦,一面还不停的问着,“姐姐,还有什么要做的?”
引商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偶尔抬眼看看他,“没了没了,下来吧。”
这孩子傻,但是手脚勤快又不埋怨,生怕被赶出去似的,可见在泾河时,他要被兄弟们欺负成什么样子。
等到枕临从墙上一跃而下蹦到她身边后,她招呼他一起坐下,然后好奇的问道,“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的兄长们都要与你作对?”
一提起这个,枕临就露出了一脸哭相,“这原本与我无关的。”
他家中有两个哥哥和两个表姐。大哥和大表姐原有过一段旧情,可是很快就觉得彼此不适合,无仇无怨的分开了。后来大表姐倾慕二哥,便与二哥好上了。而二表姐一直苦苦想着大哥,三番两次示好,大哥却无动于衷,始终与邻家一个小娘子纠缠不清。直到有一天,大表姐和二哥反目成仇,争执间大表姐打碎了家中最重要的一件宝物,匆匆逃家。二哥带了全族的人去追大表姐,可却遭到大哥的阻拦。这时大哥与大表姐已经全无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亲情,未保大表姐平安,只能与二哥大打出手,以一人之力对抗了全族。谁知二哥本来也不是为了抓大表姐回来,而是为了偷偷保护大表姐才假意带人出来,这下子看到大哥如此护着大表姐,不由起了妒心。
二哥自小就事事不如大哥,又对大哥和大表姐曾经的那段□□十分在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与大哥打了一架……
“等等……”引商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都是你的哥哥和你的表姐,那你做什么了?”
“我?”枕临更是欲哭无泪,“我不知道这事是不能说的,父亲问我他们都去了哪里的时候,我就将他们的去向说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告密啊!”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说的!”枕临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又怎么知道兄弟姐妹之间发生了什么纠葛,只因为无意间透露了他们的去向,就被哥哥们,甚至是表姐们视为仇人,他们设计赶他出家门还不解恨,上了岸还要追着他打。
引商不由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你待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那可不一定。”刚好过来吃饭的姜慎插了一句嘴,然后瞥向了屋里的华鸢,“有些人不就是以欺负人为乐。”
自从她与卫瑕住在一起之后,华鸢就想尽了办法给她们添乱,而且丝毫不觉失礼。久而久之,这叔侄两人表明的客气再也维系不下去了,姜慎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女子,现在更是不想给自己叔叔好脸色看。
别人的家事,引商无法多言。可是她瞧了这么久,还是有些可怜姜慎这个当侄女的。哪怕不顾叔侄之礼,姜慎几次三番与华鸢争论,也从未占过上风。
有时候,引商也会反复的想,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治得了姜华鸢这个人。自从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又对她言明心意之后,论身份、论执着、论脸皮之厚,周围这些人就没一个比得上他的,谁又能降服得了他?
“今日天气这么好,就别吵了。”卫瑕把手中的书放下,皱着眉揉了揉额头。虽说他也不忿华鸢这些日的举止行径,可是天天这样吵吵闹闹的也不是办法,只吵得人头疼。
“就是就是!”相好一说话,姜慎就跟着附和,也不想想刚刚还在拿眼睛瞪着华鸢的就是她自己。
“砰!”就在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正准备站起身的引商被吓了一跳,差点又跌回榻上,半天才爬起身仰头看去,然后便见有人推开了二楼的小窗探出个头来。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天灵,不,应该是顶着天灵那副皮囊的苏雅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着看向了院中的几人。
引商怔怔的看着他,几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从阴间回来已有几日了,可是苏雅一直未醒,华鸢解释说,“他与寻常的鬼魂不同,很难附了凡人的肉身,更何况是已无生魂的尸体。之前又有几次施术伤了身,这次能不能再用这具肉身在阳间生活,全看造化。”
幸好,最终他还是醒了。
只不过很难再变回从前的那个“天灵”了。一来身份已经说破,他没必要再装下去。二来这次不像是上次匆匆附了身,“身体”已无大碍,连结巴都治好了。
今后他就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去生活了。
为难的只有知晓了他身份的这些人。
这些日子,引商一直盼着他快些醒过来,可是真的看到他醒来了,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没有迈过心里那道坎。
并非是还未释怀天灵的死,而是不知该怎样面对顶着天灵面孔在她面前生活的他。
论理,他在天灵死后伴她生活将近两年,她与他的熟悉早已不亚于华鸢。可是那时的他装成天灵的样子,她的真心相待其实是给了天灵的,而不是真正的他。
在阴间,她曾见过他真正的面容。他明明有着天下间最出挑惑人的容貌,又有着她难以想象的凄惨过去。而她的天灵,却是这世上最淳朴最善良也是最平凡的人。
从今往后,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她突然有些迷茫,该把自己面前那副熟悉的面孔看作是谁。
“引商。”旁边的卫瑕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总算拉回了她的思绪,“不要多想了。”
他多多少少明白她的心思,可是事已至此,再为此多思惆怅,苦的只有自己。
引商茫然的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而楼上的苏雅见她如此,也在心底叹了声气,转身下了楼。
今日天色确实是好,艳阳高照却不刺眼,华鸢对小楼和院内发生的一切都只当做自己看不到听不见。引商一起身,他就霸占了院内那张软榻,悠哉悠哉的躺了上去。
尴尬为难都是别人的事,与他何干?哪怕这主意最开始是他出的。
“今天天气这么好,是不是要出大事啊?”枕临对这些事毫不知情,见哥哥姐姐脸色都不好看,就傻傻的嘟囔了一句。
而他话音刚落,华鸢就倏地从榻上坐起了身,警惕的看着门外。
“姜哥哥,我是说笑的……”见对方这样在意,他连忙摆了摆手。
可是华鸢却没看他,仍是眼也不眨的盯着门口,连手心都沁出了冷汗。这样的神色在华鸢脸上实在是少见,院子里人都不由住了嘴,引商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中央,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没一会儿,原本虚掩着的院门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一张一合的晃个不停。华鸢抬手隔空一挥,将原本向内敞开的大门重重关上,重响之后,院门紧闭不再晃动。
可就在引商跟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原本安分下来的院门竟又开始微微震动着,这一次比前一次势头更猛,门板大张大合,几次都重重撞在两边的院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