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引商叫他偷偷告诉自己这其中有什么恩怨纠葛,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那是一匹受了惊的烈马,骑在马背上的人眼看着就要被颠下去,过往路人纷纷朝着街道两边闪避开。卫瑕也在反应过来后瞬间将引商拉到了自己身后,只不过他腿脚不便,仍是未能随她躲在墙边。
受惊的马在接近他们身边时,马上的人似乎终于承受不住这种颠簸,半个身子都倾斜着倒在了半空中,他一手紧紧抓着缰绳,一手在怀里摸索着,似乎在找着什么。
卫瑕并未留意这些,正想再往旁边避一避,那马上的男子却终于在他面前跌落了下来,然后在将要摔在地上前的瞬间,将手中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胸膛。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画皮鬼(5)
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引商刚刚发现卫瑕在自己身边倒了下去,那本来已经跌下马的男子便又扯了缰绳跃至马背,骑着马渐渐跑远看不到踪影。本文由首发
光天化日之下,竟在闹市中持刀行凶,目睹了此事的百姓们尽皆哗然。混乱的场面中,引商幸得过路的人伸手拉了那么一把,才不至于跌在地上。
“别慌。”最先回过神来的反倒是被捅了那一刀的卫瑕。
周围的喧闹声在耳边嗡嗡作响,但又好像远在天边,他倒在地上,勉强抓住她的衣袖,一面安慰着她,一面交代道,“旁边就是亲仁坊,去找青玄先生。若青玄先生不在,就去寻郡王过来。”说完,又努力抬起头附在她的耳畔,“若是我死了,切记,一定要告诉郡王,杕杜有变。”
他冷静的语气就像是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可那胸前的衣襟上已经漫出了一大片血迹,触目惊心。引商的手还在颤抖着,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不能在这种关头慌了神。幸好,刚刚扶了她一把的那个过路人又好心的帮她驱赶走了所有想要看热闹的百姓。
“……蜡烛……蜡烛…………”她将随身带着的小袋子解开,也顾不上翻找,一下子便全都倾倒在地上,然后迅速立起了唯一一根白烛,双手合十翻转,做了几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势后,突然交叉在一起,以两根食指冲着白烛一指,“起!”
烛芯瞬间燃起,她将写着花渡名字的那道符纸扔了进去,然后一见花渡的身影出现,便迅速将卫瑕说过的话交代了对方一遍,除了“死了”之后的那句。
花渡也知情况危急,一个字未问便消失在他们面前。
只余下引商一人跪在卫瑕身边,努力回想着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叫花渡来是因为她不能扔下卫瑕一个人在大街上,而且花渡毕竟不是凡人,来往青玄先生府邸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可是花渡一走,她便又陷入了慌乱之中。
如果再有刺客出现,她以身相护也会保住卫瑕。但若是青玄先生赶到之后还救不了卫瑕怎么办?刀不能拔,人不能动,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守着他而已。
“别慌。”这是卫瑕第二次劝她,他抓紧了她的衣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可却咬着牙在坚持着,努力找些话与她说,“刚刚我们不是在说上将军的事,继续说。”
他和她都心知肚明,正因为伤得这样重,他反而不能“睡”过去,否则便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引商勉强自己稳着心神,一句接着一句的问他,“你怎么猜到谢将军做过的事情?”
“薛家……那人是薛小娘子的娘亲,而薛夫人娘家姓杨,是咸宜公主驸马杨洄的妹妹,她……她家中本没什么堂兄。”卫瑕的嘴唇都开始抖了起来,可他还是强撑着让自己继续清醒下去,“反倒是她嫁的夫君,有个堂兄在……在八年前流配枉死,名唤薛锈……安业坊,有……有个道观,唐昌公主曾在那里亲手植下玉蕊花。”
这最后两句话看似毫无关系,不过引商还是听懂了,因为她今日在薛府时,就曾听他说过,薛翘有个堂叔名唤薛锈,而薛锈是唐昌公主的驸马。
谢十一居无定所,却时常流连安业坊,是不是就是因为唐昌公主?
“薛锈是怎么死的?”眼看着青玄先生还未赶到,她只能继续问下去。
“废太子一案……”这几个字他说得极为勉强,声音也极轻,双眼微张微合的,似乎就要撑不住眼皮,但是口中仍在喃喃道,“都是这件事……都是……”
就在这时,青玄先生终于赶了过来,他是被花渡拉在伞下硬扯来的。情况危急,花渡也没顾忌着自己的身份,甚至没有畏惧青玄先生这个道行高深的道士。
引商忍不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终于能够稍稍放下心来。不过等到她要给青玄先生让出个位置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瘫软得几乎站不起来。花渡正想着伸手扶她一把,另一双手却突然伸了过来抢先从地上拉起了她。
引商扭过头一看,看到的是不知何时赶来的华鸢。
“你一动那白烛,我就知道出事了。”他也没多解释,扯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只让青玄先生上前。
青玄先生虽是道士,但是同样精通医术,甚至可以称得上大唐名医之一。他这次匆匆赶来,没忘带上药箱,先简单的处置了一下伤口,便招呼站在旁边这几个年轻人帮他将卫瑕带到一个干净没人的地方去。
引商左右看了一眼,这周围大多是商铺,而最近的正是钱钱柜坊。她一眼望见了刚刚从陇西王府回来的钱钱,趁着对方还未进门,连忙跑过去请求借空房一用。
钱钱神色疲惫,本无心搭理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少年人,不过抬眸一见她的容貌,再往青玄先生那边望了一眼,遥遥瞥见卫瑕那张脸之后,张口便答应了下来。
她迅速指挥着伙计们抬了一张软榻出去,让卫瑕平躺于上面,并让剩下的侍从们收拾好一间空屋,备好该用的清水等物。
如此用心,全然不像那个不拿钱就无话可谈的吝啬掌柜,甚至让本已快要“睡”过去的卫瑕多看了一眼。
正吩咐侍从去请李瑾过来的钱钱同样瞥了他一眼,漠然道,“我虽不认识你,倒是见过你哥哥,认得他是谁。”
之前引商也说过钱钱的身份,卫瑕还记得她曾是李瑾的妾室,他稍稍细想下这句话,瞬间觉得寒毛都快立起来了,连脑子都清醒不少。
卫钰结识李瑾的时候,这位小娘子明明已经不在陇西王府了。先不说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事,看她这神情,不会是记恨在心了吧?
枉他博古通今,还是弄不清女人心。
青玄先生一面为他治伤,一面将其他人都赶出了房间。引商提心吊胆的坐在门外,看着闻讯而来的李瑾和卫钰先后赶到。
就算没有人去告知他们,他们也一早安插了些探子在城中,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不奇怪。只是青玄先生不许任何人进去,他们也只能止步于门前。
这样的天气里,卫钰的额上竟然已经沁出了汗珠,也不知是赶路匆忙,还是生生吓出来的。李瑾远远站在一边,只是盯着这个许久未见的男人看了片刻,便将应有的愤怒与尴尬全都抛在脑后,全以现在的局面为重。
他突然上前一步逼近引商,低声问道,“卫瑕有没有交代什么话?”
“杕杜有变。”尽管那时自己再慌乱,引商还清楚的记得这四个字。
而她一说完,李瑾和卫钰便尽皆变了脸色。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哀嚎,引商则瞥见身边的花渡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困惑什么。她忍不住低声问他,“怎么了。”
“他应是已经……”花渡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已见青玄先生推门出来,示意众人暂时没事了。
“没事。”他将后半句话硬是咽了回去。
接下来自有卫钰去看自己的亲弟弟,又有李瑾安排其他事情。引商松了一口气,只不过一从钱钱柜坊的门口走出来便见到了今日一连帮了自己两次的那个好心人,她连忙跑过去道了声谢。
“小道长何须多礼。”那人的声音很是悦耳,连平平常常说话都像是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