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舍的,是先定国公留下来的那把琴,以及那只盒子里的物什。
作为大丫鬟,巧玉清楚,老夫人有不少金贵首饰头面。
寡居后,那些都不戴了,全让梁嬷嬷收去库房里。
梁嬷嬷每年趁着日头好,会拿出来擦一擦、做做保养,巧玉才有机会观赏下。
那些好东西,这次都没有带。
老夫人解开包袱,拿出盒子,打开来。
巧玉一看,不由一怔。
厚厚的一整叠,都是银票。
再顺着老夫人手指的位置,仔细一瞧,银票主人的名字,巧玉根本不认得。
老夫人轻轻翻了翻。
名字各异,光巧玉看到的,都有五六个不同的人了。
把东西又都收起来,老夫人握着巧玉的手,柔声与她道:“这几日间,会天翻地覆。
很早之前,长公主就在做各种准备了。
念之下定决心后,我当然也不会犹犹豫豫、拖他后腿。
比起变不了现钱的地契田契,我身边呢,还是银票合适些。
票主都是可信的,真到要用银子的时候,就能兑出来。
一直在等这天,还是比预想得快了些……”
巧玉轻问:“长公主与国公爷,都知道您要做什么?”
“自是知道的,”老夫人笑了起来,“往李子庄方向,中途会经过一座小庄子,门口有个裂了口的石墩子。”
巧玉一听,道:“奴婢知道那儿,以前出门,您指给奴婢看过,说这家人有意思,裂了口的墩子就这么放着。”
“是,”老夫人道,“记得就好,我们就在那庄子下车。”
巧玉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想,她的预感是对的。
老夫人的的确确是早做了准备,甚至不动声色地让她记住了那小庄子的位置,让她哪怕就只有一个人,也能寻到地方。
巧玉问:“您出门了,京里其他东西呢?回来后,还在吗?”
“谁知道呢,可能都没有了吧。”老夫人叹了声。
他们所有人一走,皇上势必震怒,不用等念之举兵向东,谋反的罪名就会落下来,抄家少不了。
那座宅子,有太多的回忆,也有太多搬不走的东西,只能留在那儿了。
等念之重新回到京城,再看看能寻回来多少吧。
“您一定很舍不得吧?”巧玉从老夫人的眉宇里,看到了一丝哀伤。
“舍不得,”老夫人坦言,她把巧玉抱在怀里,“好在,我最不舍的,我都带上来。”
巧玉靠着老夫人,视线落在了那把琴上。
老夫人轻轻柔柔拍着巧玉的背。
人生,总有许多不如意,也有许多权衡利弊。
当年送走刚出生的女儿是无奈之举,其中道理,她也十分明白。
只是,作为母亲,她对女儿万分愧疚。
长辈之间的斗争与倾轧,最后由毫不知情的孩子承担了结果。
这一次,她不会放开女儿的手了。
诚然,让巧玉离开,更安全些。
皇上要抓的人海了去了,哪有工夫惦记一个没了踪影的小丫鬟。
等他们回京后,她再去接巧玉,就可以了。
认回女儿,轻飘飘的一句话,只要老夫人开口,巧玉就从小丫鬟变成了国公府的大姑娘。
可是,为人母亲,除了给予身份,更要给予认同。
巧玉的成长里,没有林宣这么一位父亲。
回府后,老夫人在巧玉的面前,扮演的也不是母亲的角色。
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有朝一日被全盘推翻,巧玉要如何认准自己?
老夫人想的是,带上巧玉,慢慢告诉她这二十余年的故事,让她亲眼看一看,她的亲生父亲曾经奋战过的地方。
得让她飘荡的人生扎根,落了地,得让巧玉打心眼里的,以父亲为傲,以林家女儿为荣。
很早以前,在老夫人心中就隐约有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