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这些时日对林繁的了解,后生年轻归年轻,却很敏锐。
若不然,冯将军肯定也不会答应让林繁去当斥候。
这可是定国公府、林家的独苗苗了。
没有成亲、没有子嗣,家里就只他的母亲、林宣的遗孀,林繁这个年纪能承爵、能当赤衣卫指挥使,可见皇上对他的培养与器重。
林繁来边关累战功也好、长见识也罢,京里定是盼着他平安回去。
退一步说,战事没有绝对。
真要死在飞门关,那肯定也要死得恢弘些,在一场面对面的大战中,浴血奋战、竭力而亡。
当斥候时出事、丢了性命,那也……
毛固安反复琢磨着。
他来得迟,不知道永宁侯给林繁指的是哪条路线,但要抵达那处,肯定不是什么寻常路。
路一偏,难保没有变数。
即便林繁敏锐,在刺探时躲开了西凉小队,但万一遇着马贼什么的……
毛固安心生担忧。
他确实不喜欢那些靠着祖上恩泽而节节高升的勋贵子嗣,但他心里知道,林繁不混日子。
守城墙、当斥候、校场操练,林繁都十分认真。
不因为他的身份而挑剔。
或者说,正因为他是林翰、林宣的后人,不能给祖父、父亲丢人,林繁做得格外好。
这样一后生,毛固安就算最初时对他有点不好的猜度与看法,这些时日下来,也都抛去脑后了。
到底要不要和永宁侯提一提?
毛固安来回思考,越发犹豫起来。
事儿太小,小到不值得他与永宁侯唱反调。
可万一出些状况,在无数年后,他一定会为了此刻的迟疑而懊悔。
哪怕他的话改变不了永宁侯的决定,但起码,他说过了……
秦胤把毛固安的踌躇看在眼里。
他太了解毛固安的脾气了,只看对方那皱眉展眉的模样,就知道那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
“毛将军,”秦胤主动开口,道,“大老爷们,犹犹豫豫做什么?有话直说。就算说得不对,老夫能把你拖出去打一顿?”
毛固安的脸涨得通红。
这叫什么话?
所以说,他真就不喜欢和永宁侯打交道。
同是开朝将领,他毛固安当年也骁勇善战,立战功无数。
结果,秦胤封爵进京,他常年守边城。
守边城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又不怕吃苦,京城风月在他眼里,不及大漠孤烟。
他就是烦,明明他更了解飞门关、更懂西凉人,为什么每次秦胤从京中过来,就全大包大揽了。
早几年练兵是这样,这几年不练兵了,他们山高皇帝远,还算自在。
没想到,西凉一出兵,京里最后还是派了秦胤。
秦胤这次来,不再精神奕奕地指点江山,而是病怏怏的,走路都不利索。
这来干嘛?
毛固安一肚子腹诽,但看秦胤那体弱状况,多少还有些不忍。
老、弱、病,谁看了都会有恻隐之心。
毛固安亦然。
他怀揣着最平和、最克制的心态来面对永宁侯,结果,好家伙,秦胤一开口,还是这个味儿。
一股子气从心底升腾起来,毛固安问:“您让他走哪条路上那断崖?”
秦胤抬手,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笔。
毛固安一个大喘气:“这条路,您让他去?他一个抵达飞门关只一个月出头的年轻人,刚当斥候不久,这中间大片的地还没摸明白,他能去那儿?路都能走迷了!您这不是害他吗?就算真到了地方,这山真能上得去?”
“能上,我以前上过。他不认路啊?”秦胤一点也不在意毛固安的语气,道,“那不如毛将军给他当个向导?这会儿八成刚点完人手,你现在赶去,来得及。就走老夫说的这条道,好好去那上头看看。哎,你上回在玉沙口受的伤,好了没有?”
那点儿破皮伤口,提起来作甚?
寒碜人的吗?
真就老实人说耿直话,句句扎心?
皇上把这么耿直的秦胤留在京里,这几年没少被气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