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暗道以假山园林为屏障,沿途穿过寝房,和两个临湖小轩,霍地,从前方传来一道童稚的甜音……
……“济王哥哥要多保重身体,莫让太后在宫中挂心。”
啧,真是不巧。万翼才刚踏出一步的脚迅速又缩了回来,老老实实的躲在原处,等他们离开。
虽未听到祁见钰的回应,但万翼闭着眼也知道他此刻定是傲慢的仰着头,视小皇帝如无物,嚣张的屏蔽他。
这般独角戏又持续了近一刻,万翼几乎要同情这个倒霉的小皇帝了……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小皇帝出言摆驾回宫。
当御撵从他眼皮底下悠然而过时,万翼见到一只蝴蝶颤悠悠的停在小皇帝握在掌中的一把杜鹃花上。
小皇帝好奇地歪着头,神情可爱无比,眨巴着眼看着蝶儿徘徊一圈扑簌着翅膀欲飞时,双手蓦然一合!殷红如血的花汁从他的指缝间汩汩而下,他随意将捏得稀烂的杜鹃花连同破碎的蝴蝶往外一抛,平静异常的白嫩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双猫儿眼似有意无意般,从万翼的藏身之处划过……
被那彷如实质的目光扫过,万翼心中一凛,按在假山上的左手微微颤了一下,却是兴奋之极。
看来这一任皇帝,挖起墙角的快感定然是好极了。
万翼搓搓下巴,竟是开始有些期待了。
……什么,你问神秘失踪的小书童究竟去了哪里?
万翼稍后在厨房逮到满头满脸皆是面粉的言仲,沉痛的道,“我只是让你将膳堂已做的膳食端回来,你何必要如此亲力亲为……”他一点也不想以身试毒呐。
大考结束后,原本近二百人的课堂,仅剩下了不到六十名学子。
国子监能一次过大考的太学生不多,因此常常能看到许多已过而立之年的老学子还在坚持不懈地参加率性堂入殿试。而率性堂的毕业条件也十分严苛,白头老翁与青春美少年同在一个课堂也并非是稀罕事。
重新开课之后,万翼一改往日的纨绔作风,开始认真上课潜心自修,跌落了一地下巴。
莫非是终于成长知事了?
博士们也在私下惊叹,虽然完成的课业未有出挑之处,但比上不足比却也下有余了。再细细一瞧……似乎连那张恹恹疏懒的病美人脸,也变得日渐英气起来?
在这段期间,宫外也时时传来新任首辅商量被太后招去,骂得狗血淋头的消息。
而在率性堂,万翼也没有见到商珝的身影,怕是加入了光荣的留级大军……
看来济王殿下的复仇之心很坚决啊,万翼充分了解到祁见钰睚眦必报的个性。
可惜他与祁见钰早年结下的梁子太深,怕是没机会化解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厢祁见钰在连做了大半月噩梦之后,他对万翼的怨念上升到顶峰。
“殿下最近的脸色不太好,有何事困扰殿下?需放宽心胸,刨除杂念,静心休养才是……”御医殷殷告忠。
祁见钰收回诊脉的手,神情淡淡道,“只要将那病根一除,本王便能不药而愈。”
第九章
国子监依山而立,山中不知时年岁月,不觉时已入秋。
但见树树秋声,山山寒色。少年裘马,衣履风流。
大周朝尚美之风盛行,士大夫们向来热衷于创新服饰,因此将戎装与常服相结合的曳撒便应运而生,在世家贵族中风行一时。身为整个大周朝最追逐潮流的太学生们,自然当仁不让,纷纷着上各式曳撒,衬着书院处处如燃火般的枫林,一时众彩纷呈。
祁见钰尤偏爱麒麟纹的朱红曳撒,束发用嵌宝紫金冠,举手投足间,更显得面如美玉般无暇。
万翼却是个不合群的,在绚丽的曳撒大行其道的国子监,他只着白色的朱子深衣,广袖及膝,发冠半挽,紧束着窄细腰身的衣带长及脚踝,行动间随风翻飞……
远远望去,给人以气质高洁的错觉。
每每上《礼》书,万翼朱唇含笑,玉树风流,白服深衣地从一片火红枫林中慢慢踱出时,不知有多少思春期少年郎拜倒在他的皮相之下。
莫怪后人称雄性为视觉动物。
就算……就算明知万翼也是个男儿身,还是忍不住被美色所摄,原本敌视万翼的少年郎们态度不觉日渐和缓,甚至当祁见钰不在时,还有三三两两的太学生们为了争献殷勤暗斗起来。
是的,目前国子监内被公认最有定力的人,便是——祁见钰!
自升入率性堂以来,众人所见,祁见钰对万翼的厌恶欺压比往日更甚。
他们眼中只见万翼未曾反抗、委曲求全,记忆中曾经不可一世的纨绔草包逐渐隐没,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令人觉得心有怜惜的哀艳美少年。
但祁见钰浑身上下又怎会有怜香惜玉的因子,该欺负绝对不手软。
万翼原本一心息事宁人暂且忍耐的念头,一天天被他撩拨挥去。
从被围追堵截到率人埋伏做案……
从被推下阶梯到意图将他踢落山崖……
眼看祁见钰出手越发歹毒,直将他往死路上拽,万翼终于怒了!
这夜顶着小书童的惊叫,万翼从被单中捏出两条剧毒银环蛇,气势汹汹的捏着七寸,将两条毒蛇打成一对蝴蝶结。
“公子!”小书童继续惊叫。
万翼幽幽道,“不用怕,它们不会再伤你……”
“不是啊,”小书童双眼发亮的盯着毒蛇蝴蝶结,蠢蠢欲动道,“听说毒蛇的蛇胆特别补,蛇肉特别鲜甜!公子,不如我们就……”
万翼刷拉一声立刻将毒蛇蝴蝶结拿走,“此蛇不能吃,公子我自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