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强觉得晦气。赵信活着的时候,他欣赏赵信,欣赏赵家, 等赵信死了, 苏强便觉得赵信是中看不中用, 不然怎么好端端的, 就突发热疾死了?结果没占到别人的半分好处, 还要去给人吊唁, 女儿说不定还得成望门寡, 传出去白白让人笑话。
不过晦气归晦气,吊唁还是要去的。苏强心里清楚,因此选了个良辰,便带着陈小妹和苏辞出门去了,至于苏磊,则是因为年纪小不宜做白事而被关在家里。
像是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似的,老天十分应景,还没有到赵家,便轰隆隆开始打雷。等到人刚下马车,倾盆大雨立马落了下来。
赵家在街上很显眼,到处挂满了白条,路过的人都行色匆匆,想要避开赵家,好像生怕会被赵家碰上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他们倒不是对赵家有意见,只不过是本能地害怕死亡,以及死亡有可能带来的令人恐惧的东西。
苏强也不想去吊唁,不过谁让他收下了人家的聘礼,只好硬着头皮进门。
来吊唁的人不多,大堂上的人稀稀落落,也不知是因为下雨回去了,还是因为下雨还没来。
大堂里有个和尚在敲木鱼,灵柩前零丁几个人听得昏昏欲睡。
听见动静,守在灵柩旁边的女人抬起头来。那女人一看见苏辞,眼睛一亮。
她急急忙忙从大堂中穿过来,一把抓住苏辞的手,还抹着眼泪,边道:“苏姑娘,你终于来了,我等你了很久!”
“亲家,节哀。”苏强对跟在女人身后的男人点点头。
这两人正是赵信的母父。不过看起来似乎儿子死了,对他们没有造成太大影响,除了脸上的疲惫。两人忙着招呼刚到的客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好像招待好客人才是他们的第一要事。
苏辞默默地抽出手:“伯母节哀。”
“咳咳。”
赵父重重咳了两声,赵母才回过神来。她一脸痴迷地看着苏辞,忽然哭出了声:“苏姑娘如此貌美,连我见了都心生欢喜,难怪我儿喜欢,可惜我儿福薄。”
苏辞一时有些尴尬,看起来赵信的母父为人正常,怎么偏偏有那么一个执拗的儿子?
赵父瞪了她一眼,道:“说这些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赵母边擦泪边道:“我怎能不伤心?我儿那么喜欢姑娘,眼看婚期将近,高兴得不得了,还去请了城里最好的裁缝,为姑娘做嫁衣,偏偏……”
赵母伤心得说不出话来,陈小妹正轻声安抚她,哪知赵母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辞,道:“姑娘,我儿走了,我知你伤心,可人要向前看。我儿心悦你,我也心悦你,即使你还未过门,我也把你当半个女儿看。你在这里,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客人。”
苏辞脸上的凝重快要维持不住了,这赵母说的话怎么越来越奇怪?好像她真嫁给赵信了似的。
一旁来吊唁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有人不时回过头看向她,露出奇怪的神色,甚至有与旁人窸窸窣窣讨论。
“……听说快结婚了……可惜了。”
“……喜欢赵公子……”
“……你看她多伤心……”
苏辞恶狠狠瞪了一眼嘀咕的人,那些人一看到她,连忙转过身,老老实实听和尚念经了。
“赵娘子,您要注意身体。”好在陈小妹挡在苏辞和赵母之间,将人拉走了。
大堂中,和尚还在敲木鱼念经,像是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此时大雨落下,天空一片昏暗,让人觉得已经是晚上了。
众人吊唁过后就要离去,按照惯例,大家还需再喝上一杯清茶才能走,这算是净了身,洗净了不吉。可直到有人问起,大家才发现,那负责倒茶的下人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茶桌上只有茶具,没人煮茶。
不过这也是能理解的,赵信的母父白发人送黑发人,肯定是悲伤过度,一时忘了也是情有可原。
只见赵母听见大堂的喧哗,这才从里屋中出来,她连连道歉。,忙着要生火煮茶。可赵母似乎是悲伤过度,煮茶时差点烫着了手。
眼看一壶热水要泼在赵母身上,众人中齐齐叫出了声,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稳稳拿住了茶壶。
“伯母小心。”
赵母红了眼,感激地道:“多谢苏姑娘。”
苏辞摇摇头,道:“我来帮你。”
“是我不中用,麻烦苏姑娘了。”赵母难过得厉害,连茶壶都拿不稳,因此没有拒绝苏辞的帮忙。
不过苏辞没有帮多久,赵家的下人很快就出现了。所以苏辞待在一边,等着苏强和陈小妹与赵父谈话。
如今赵信死了,而苏辞不可能嫁一个死人,因此苏强和陈小妹来赵家,一是吊唁,二是为了退亲。
眼看众人渐渐离去,两人还没有出来,苏辞一时困惑,便想去询问情况。不过赵母比她快,看见她待在大堂里无聊,赶忙上前搭话。
“累了吧?要不要到隔间休息?”赵母亲热地问道。
苏辞摇摇头:“伯母,我爹他们还没有出来么?”
赵母道:“还要一会儿,你跟我来那间屋等吧,不然人来人往,看见你一个姑娘站在大堂,实在是不像话,别人要说我招待不周了。”
苏辞刚想拒绝,不过话到嘴边,又点头同意了。她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每个来吊唁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而赵母逢人就介绍她是赵信未过门的妻子。
那被人打量又惋惜的眼神着实让人不舒服。
苏辞跟赵母来到隔壁,那是一间小屋子,看起来是书室,北面是有一张书桌,桌后是书架,上面堆放着书籍和古玩,一旁还挂着字画。
桌上燃着一炷香,味道清淡,一旁还放着笔墨纸砚。
赵母道:“若是姑娘不介意,先在这等着,我跟他们说一声就是,等他们谈完事了再来找你。若是姑娘渴了饿了,吩咐下人就行。”
苏辞道了谢,道:“伯母,这点的是什么香?味道很大。”
赵母一愣,目光转向那柱香,道:“这香名芷活香,我儿偶尔头疼,要闻着这香才能镇静,是普陀寺的心远大师送的。既然姑娘闻不惯,我吹灭就是了,只是我点着这香,便觉得我儿还在。”
说着,赵母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