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为什么什么都没穿?”黎嘉骏怎么也想不明白。
“怕坏呗,穷到拉纤的谁有第二套衣服?成天的出汗泡水,什么衣服禁得起这般糟蹋?自然还是不穿了呗,你看,他们鞋都没有。”
黎嘉骏顺着看去,发现果然,纤夫的脚就直接踏在水中和滩涂上,任石子磨砺。
她又回头,悬崖上的纤夫正坐下来休息,他们竟然也没穿鞋子。
又一阵幽远的号子响起,滩涂上的纤夫都放下的绳子,沉默的散到一边休息。船则顺利通过了险滩,继续加足马力,缓缓前行。
“成了,过了这儿,就要到重庆了。”二哥颇为如释重负,“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常看到?”
“成天运货谁不见个几回,其实前面好几个滩都有呢,只是这次不知怎么的都自己过了罢了。”二哥习以为常,“第一次见也确实震撼了一下,但见多了也就那样,谁叫没办法呢?”
可黎嘉骏却只是沉默,许久,她问:“哥,你说,沿海运了三十二万吨工业入川?”
“是啊。”二哥顺口答了,忽然反应过来,神情慢慢肃然起来。
“所以,等以后技术发达了,再也不需要纤夫,谁还会记得曾有这么一群人,用肩膀拉了三十二万吨?”
二哥沉默。
她不记得在未来的那一次短途旅行时,是否有注意过这些险滩和悬崖上斧劈一样的石缝,但她却清楚的知道,不管时石缝还是滩涂,都空无一人。
仿佛从来不存在过这群,赤身**的长江纤夫。
作者有话要说: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牙疼
☆、第151章 到达重庆
151
朝天门码头人来人往,热闹的仿若新年的集市。
江边百级阶梯往上去,房屋和街道仿佛换了个角度继续攀升,一直抬头到了极处,还能看到巍巍的屋檐,三四层楼的木楼却硬是拔升出了摩天高楼的气魄,楼房层层叠叠的排布在山上,便巍峨的有如几十年后的现代化都市,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敬畏向往的感觉。
曾有人说过,重庆是个3d立体的城市,这让一直苦于如何向“愚蠢的平原人”形容山城的与众不同的黎嘉骏有茅塞顿开之感,而在此处,山城的风貌便可略见一隅了。自从进入重庆地界,两边开始出现山高屋更高的景象时,二哥便一直偷眼瞟着张嘴仰望的黎嘉骏,指望她发出惊讶的呐喊,结果却是在周围人“啊哦额咦”的惊叹这个与众不同的风貌时,黎嘉骏回头嘲讽的看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重庆啊?”
跑重庆跑了快五年的二哥:“……”卧槽到底谁没见过重庆啊!
这么码头吃□□,江面宽阔,各色船只沿着码头密密层层的排出去,几乎遮天蔽日,就算每一艘船上只下一个人,那也得千百个,所以栈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一时间甚至看不清该在哪儿停泊。可即使如此,在民权号缓缓靠近时,岸上还是爆发出一阵欢呼,人头攒动,旌旗挥舞。
又是一批物资到了,又是一群亲人来了,无论怎么想都可喜可贺。
黎嘉骏趴在夹板最前头眯着眼睛往岸上望,二哥的行程早就通过电报知会了在重庆的家里人,想必他们此时一定就等在码头上,虽然知道很快就会团聚,可她还是忍不住张望着,希冀着能先看到一两个。
人群中有不少居高临下的孩子,都是被家里的大人驼在背上的,她没法在一片天灵盖中看到亲人,便去关注孩子,虽然离得远,可还是让她锁定了一个穿着小西装的身影,似乎就是她许久不见的大侄子黎一专!
“砖儿!”也不管到底是不是,黎嘉骏率先大吼一声,大老远的开始疯狂挥手,还啪啪啪的跳了几下。
那小孩儿傻傻的看着这边,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一点也没影响黎嘉骏的热情,她吼着,跳着,蹦跶着,激情四射,终于在许久以后,当船上的人和岸上的人都能对上眼时,那熊孩子才呼的举起手,指着她低头一阵喊。
黎嘉骏也看清了,还真是她的小砖头,她顿时热泪盈眶,:“砖儿!!!!”
砖儿也热泪盈眶:“二叔!!!!”
“……”妈的。
一旁二哥呵呵一笑,非常优(zhuang)雅(bi)的抬手挥了几下,也不看一眼可怜的石化妹子,拍拍她的肩膀:“准备准备,下船了。”
“我不!”黎嘉骏哭丧个脸,“我要回战场!浪我去死!”
“又咋地啦?”
“你瞧,咱并排站着,你还戴了帽子,凭啥他就不认得我?明明你也很久没回家!”
“你得了吧。”二哥笑,“他为什么不记得你,你也有脸说?谁说我很久没回去,这一年我隔三差五回,你呢?”
“嘤嘤嘤……”
“家里就怕小姑姑小姑姑的吊着他,结果吊回去一盒骨灰,那叫什么事儿,你要是真难过,回去好好呆着,好赖跟你侄子把脸混熟了!”二哥朝岸上看了眼,又挥了下手,“来,看岸上。”
她看过去,熊孩子的胯o下,大哥的头略有些吃力的仰着,正眯着眼定定的望着她,一旁,大嫂吴尹倩一只手直直的指过来,一会儿朝她看,一会儿跟砖儿说着话,砖儿听了两句,抬头朝她看,又开始挥起手:“三姑!!!”
“……”黎嘉骏一个“诶”字就卡在喉咙里,再次憋得热泪盈眶,艾玛这个叫法好土不想认啊肿莫破!
二哥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嗤的笑了一声,催促:“跟着我,我们先上岸,别走散了。“他已经与船长打过招呼,货等人走完再运。
黎嘉骏本来也没什么行李,她就这么背着个小包死死拽着二哥的衣角,快到舱门时改为抓手臂,二哥在前头劈波斩浪,其实两人也不怎么需要使劲儿,因为人流本来就是往外移动的,他们顺着人流就下了船,还没歇口气,岸上就有大波的人涌上来,大喊着:”棒棒,棒棒!“
哎哟,棒棒军!
听着这声音,她差点笑出来,这个特色在几十年后依然存在,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是打劫的,因为他们大多光膀子,天冷了穿得也很破旧简单,手里拿着长棍或者扁担,见你提着行李便围上来不停嘴的“棒棒吗,要棒棒吗”意思是给你提东西。
重庆多山,朝天门码头本身就是一个下马威,除了码头处一块狭小的平地,迎面就是高达百阶的石梯,那写着“朝天门码头”的牌楼就在头顶上。提着行李爬山是个苦活儿,总有人是吃不消的,棒棒军就此应运而生,他们像蚂蚁一样在所有人多的有台阶的地方生存着,大多数人青年时干起,一干就几十年,甚至一根扁担可以传家,到老时家中的顶梁柱们各个猿背蜂腰,小腿肌肉纠结,透着一股不健康的壮实感。
传说重庆火锅就是发源于这朝天门码头,出自这群码头最底层的棒棒军和纤夫之手。
二哥似乎担心黎嘉骏被着一群汉子吓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拉到身后,对于最前头的棒棒道:“你,找二十个人等着,一会儿有货要搬。”姜副官不在,他什么都得亲力亲为,“找齐了人在旁边等着,人下光了就搬。”
“要得要得!”那棒棒骤然得了大生意,刚才像复读机一样揽生意时无神的双眼都亮了起来,转身喊了一嗓子,立刻无数人响应,他因身负“圣旨”,挑人的时候格外趾高气扬,很快挑出来的和被挑剩的就分了两拨,看那样子,显然都是关系户,挑剩的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耽误,转头继续招揽散客,二十个棒棒很快就过来了,兴高采烈的。
毕竟一看二哥的架势,就知道是不会讨价还价的,肥得一比那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