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十天没与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他的眼前也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狙击型装甲内部的乘坐空间格外狭窄,让丁苍海连翻个身都很困难,也无法躺平。
保持着这种半蹲半躺的姿势整整十天,他的浑身肌肉都倍感酸疼,内心里更觉着沉闷压抑。
要是有幽闭恐惧症的人陷入这种环境,别说十天,怕是一分钟都扛不住。
丁苍海也算是个意志坚韧之辈,当年他当杀手时也曾独自在野外的伏击点里一蹲就是好几天,但现在他心里也分外空洞惶恐。
他的右手弯曲着贴在胸口,手指夹着能量饼干往嘴里送,狠狠咀嚼几口。
他嘴里很干燥,能量饼干吸干了口水,让他几乎无法吞咽。
他不得不张开嘴,让旁边用来输送饮水的合金软管伸到嘴边,再轻轻吮吸了两口,然后赶紧吐了软管,不敢多喝。
已经十天过去了,装甲里携带的食物补给尚且充裕,但饮水已经渐渐不足。
很少有人会仅穿着机甲在太空陨石上当独行侠,装甲内部的补给水箱设计压根就没那么大,更没有内循环维生系统。
有过野外求生经验的丁苍海保存了尿液,现在正塑封着装在储物仓中。
如果两天之后还没能得到情报,丁苍海怕是真得自产自销了。
他叹口气,再看了眼电台递送过来的信息,早已是一片漆黑。
除了最早切断对外通讯,依然生死未卜的军指挥部基站之外,第三侦察军的所有侦察舰已经全部“熄灯”,这代表着这四百万人组成的庞大侦察军全军覆灭。
但丁苍海依然不知道敌人究竟是什么。
他不敢探头出去看情况,也不敢与军指挥部基站和小王的c1915地面基站建立通讯。
不幸中的万幸是丁苍海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活着,说明他的深度潜伏达到了目的。
与之同理,丁苍海推测小王的星球表面基站以及小吴的螺岩掘进机很可能也没被发现,军指挥部基站可能也还存在着。
但他也没办法证实,更不敢贸然尝试与任何人建立通讯。
他只能惴惴不安地守着那一丝可能在这里孤独地等待。
但人有时候也会动摇,因为军指挥部基站、小吴和小王的情况本来就成了薛定谔的猫,他完全没底。
丁苍海有时也会想,敌人已经过去十天了,手里这些其他战友用命换来的勘察情报也完成了筛选,的确有一些信息格外重要,有不少太空陨石都具备包括强磁、强辐射性等等特性,部分陨石内部还有可以用来增幅能量炮杀伤力的特殊源质元素。
虽然不知道任重将会如何利用这些情报,但作为专业情报人员的直觉告诉丁苍海,这些信息肯定重要。
他暗想。
军指挥部是不是还是被发现了?
前往c1915星核的小吴是不是有可能遭遇了地质灾害,会不会已经被吞噬在核聚变的高温中?
小王的基站是不是还是被发现了?
他们是不是都已经死了?
我是不是该发回情报了,要不然的话,万一我又突然被找到,到时候连手里已有的情报都发不出去,岂不是所有人都白死了?那兄弟们死了也不会原谅我吧?
带着这种种复杂难明的思绪,丁苍海在心头暗中做了决定。
再等两个小时,如果小吴还没给出情报,我就不等了。
我不能为了c1915星这一个地方的情报让所有人的心血全部白费。
一小时四十六分三十三秒后,丁苍海终于听到了天籁之音,眼睛骤然瞪得如同铜铃。
“丁军长,我是小吴。当你听到这段信息时,我已经死去三个小时。我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参数,这里的确有核聚变反应。但这里的温度太高,电磁干扰和信息流干扰太强,我只能把剩余备用能源全部用在维持黑匣子的力场盾上,再让黑匣子顺着星幔液流自动上浮到一定的程度才能把信号发出来。”
这是一段以信息流为载体发出来的情报。
在这段语音的后面,是一个不算庞大的数据包,里面包括了c1915内部的全部物质成分组成、质量分布、反应温度等等信息。
丁苍海兴奋得几乎跳将起来,脑袋差点撞到装甲顶盖。
就在这时候,他又接收到了新的信息,来自军指挥部。
信息载体是非定向的全域广播电磁波,而不是信息流,表现方式是语音。
这段信息来自尚且留在军指挥部的通讯员。
“谁来救救我们!信息流通讯装置失效了!我们联系不到任何人!这是什么见鬼的干扰手段!啊!”
伴随一声惨叫,通讯员的喊声戛然而止。
丁苍海心头咯噔一声。
他得到了四个信息。
敌人的攻击来得好快,很可能有实力强大的小型作战单位一直在这一整片区域巡逻,并且在读取到小吴的信息的瞬间,就开启了某种强大的信息流干扰手段,然后第一时间扑向军指挥部基站,并即刻到达,然后识破了基站伪装装甲。
敌人的控制区已经推进到c1915后方很远的地方,在识别到小吴的情报后,敌人的信息流干扰区域很可能瞬间全面铺开,并一直延绵到了后方,军指挥部基站发出去的信息流会被截断,无法抵达舰队本部。之前其他侦察舰之所以在无声无息间消失,应该也是先被敌方作战单位的干扰手段笼罩住,再突然发动攻击,并瞬间解决战斗,以至于所有电磁波设备都没能及时响应。
军指挥部基站没能来得及将情报以大功率电磁波的方式发送出去,因为大型电磁波设备启动需要时间,只能用小型对讲机装置在第一时间发出明面上是绝望求救,实则是情报共享的惨叫。
通讯员使用的是非定向电磁波,自己这边只接收信息,未必会被发现,自己的双保险策略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