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缓缓抬头,湿透的黑发下,是惨白的脸,血红的眼。
周达心下骇然,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脑顶便传来一阵闷痛,紧接着便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第二日清早,云德城的县令陶礼还在睡,师爷便急匆匆上门来,说是又出了事。
“什么?”陶礼大惊失色,连外袍也没来得及穿,只着里衣就上前开门。
“大人,不好了啊。”师爷急道,“城中巷子里又有一具尸首,是泼皮周达。也是与前几天的更夫一样,赤身裸体,双目暴突,都死硬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陶礼急得团团转。云德城距离王城不算远,自然穷不到哪里去。民风虽称不上路不拾遗,却也是知礼守法,平日里最大的案件也无非就是偷鸡摸狗丫鬟私奔,谁曾想前几天皇上刚一来,城中的一个更夫就惨死在了街头。幸好巡街衙役发现得早,也没被百姓觉察。怕被责怪降罪,陶礼原本是打算先将此事压下去,待皇上起驾回宫之后再审,却万万没想到才隔了没几天,居然又出了命案,而且还与先前如出一辙。
“大人,拖不得了啊。”师爷在旁小心翼翼劝慰。
陶礼想了许久,终于狠下心一跺脚,道:“快些随我一道前去行宫,拜见恩师陶大人。”
山间雾霭淡淡,楚渊深呼吸了一下,道:“守了一夜,为了这片刻景致也值。”
“看完日出便下山,带你去吃福德楼的炸酱面。”段白月道,“否则该饿坏了。”
“所以才说你粗鄙。”楚渊用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膛,“换做文人雅士,便该是醉风醉景才是,提什么炸酱面。”
“粗鄙便粗鄙吧,我可舍不得让你早上就喝一口风。”段白月手臂环过他的肩膀,“顶多再看一盏茶的时间。”
楚渊道:“对了,昨日收到金泰书函,高丽国已经收到聘礼,将金姝送往南洋了。”
“这就算成亲了?”段白月道,“若男方当真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也是美事一桩。”
“金泰为人粗中有细,既然肯允诺,定然也是早已将其查了个清楚。”楚渊道,“其实这样不算坏,高丽与大楚一直交好,将来若真的边陲不稳,有这层关系,反而对我们有好处。”
“南洋边陲不稳,还有西南替你守着,怕什么。”段白月道,“只管交给我便是。”
“我想交给你,朝臣可不让。”楚渊道,“都能想到太傅大人届时会说些什么。”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啊。”段白月双手捧住他的脸颊,面色愁苦,“西南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割让云南十六州已是无奈之举,若其再联合南洋诸国挥兵北上,我大楚国运堪忧,国运堪忧,望皇上三思而行啊。”
楚渊笑得胃疼:“平日里也没见你与太傅大人打过交道,怎么学得这么像。”
“那帮迂腐的老头子,来来回回都是一个调调,不用想也能学会。”段白月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管他,到时候再说,先下山吃面去。”
福德楼名字挺大,其实就是个小面馆。段白月挤在人群里买了两碗面,端着到对面茶楼雅间:“在这吃清静些。”
“生意还真好。”楚渊道,“买了这么久才回来。”
“倒也不是,那老板在聊天,手脚动作慢。”段白月替他拌开,道,“说是城里在闹鬼。”
楚渊道:“闹鬼?”
“哪个城里没出过女鬼,此等街头巷尾的小故事,隔三差五就会出来新的。”段白月道,“个个都是貌若天仙,一听便是文人瞎编,苦兮兮娶不到媳妇,就想着能有个美貌女子能替自己红袖添香,即便是鬼也认了。”
“你这人,怎么对文人有如此大的成见。”楚渊哭笑不得,自己朝中的臣子几乎被他念叨了个遍,出来吃碗面还要说。
“好好好,下回不说了。”段白月道,“下回我夸还不成?”
楚渊在桌下踩他一脚,自己低头吃面,咸甜咸甜的,配上一壶酸梅茶,倒是挺开胃。
“恩师,恩师可得帮帮学生啊。”行宫内,陶礼跪在地上,面色惶急,“这……学生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当真冤枉啊。”
“先起来吧。”陶仁德道,又责怪,“出了事,便该早些解决,岂能像你这般藏着掖着?”
“是是是,学生一时糊涂。”陶礼道,“但现在这情况,可要如何是好,还请老师指一条明路啊。”
“明路?明路自然就是快些破案,不管凶手是人是鬼,都要将其绳之以法。”陶仁德道,“如此才不负你这顶乌纱帽。”
“是是是。”陶礼连连点头。
“你先回府去吧,案子该怎么查就怎么查,皇上这头,本官去说明便是。”陶仁德道,“只是在皇上起驾回宫前,你这案子最好能告破,将来方不影响仕途。”
“学生知道,学生定会加派人手侦破此案。”陶礼道,“多谢恩师。”
“破案不是屈打成招,若随随便便找个百姓说是犯人,那可不成。”陶仁德道,“这道理你可懂?”
陶礼继续称是。
陶仁德让他先行退下,自己换上官服,前去找寝宫找楚渊,却被告知说皇上一早就去了御书房。
“我替你磨墨?”段白月问。
楚渊道:“会吗?”
段白月哭笑不得:“莫非你觉得我不识字?”无非是多说了几句文人,怎么还能连墨都不会磨。
楚渊道:“别人叫红袖添香,你这叫添乱,退下。”
段白月道:“退到哪?”
楚渊指指屏风后:“去睡觉。”
段白月双手撑着腮帮子,在龙案前无所事事,晃来晃来。
楚渊停下笔,疑惑道:“先前没发现,你头怎么这么大?”
西南王胸闷,只好往后退了退。
楚渊摇摇头,刚想叫他一道看折子,四喜却说陶大人求见。
段白月感慨:“这位太傅大人,不服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