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一处善堂失了火,几乎将半边天际都照亮,火势熊熊不可遏制,等官府与乡民好不容易将其浇灭,原先宽敞精致的大院已被烧得一片狼藉,甚至连邻居的屋宅也受到波及。
“皇上!”徐之秋急匆匆带人赶来,见到惨状后双腿一软,扑通便跪在了地上。
周围百姓亦低头不敢多言,心里却都在惋惜,善堂里住着的都是些年逾古稀的老者,遇到如此凶猛的火势,就算是年轻人都未必能逃脱,只怕这回也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侍卫禀报,说烧毁的大梁下压着不少尸首,个个面目全非,具体人数要等里头温度降下来一些,方能一一查验。
“下官失职,还请皇上恕罪。”徐之秋脸色煞白。
“此事交由向统领负责,徐大人就不必插手了。”楚渊淡淡道。
“是是是。”徐之秋连连点头。
天色将亮,楚渊又看了眼还在冒烟的焦黑残木,转身回了驿馆。
“如何了?”段白月问。
“有人存心为之。”楚渊道,“徐之秋应该也能看出端倪,否则不会惊慌至此。”
“为何如此确定?”段白月道,“即便火势滔天,这里原本就是木宅子,烧起来谁也拦不住。”
“正因为是木宅,所以在修建时才尤为注意水龙的位置,以免失火。”楚渊道,“善堂隔壁的房屋也是木建,却只是焚毁了半间偏房。只有被人浇上了火油,才会烧起来那般不受控。”
段白月皱眉:“对着一群孤寡老人,若当真如此狠毒,可算是丧尽天良。”
“向冽原本在大理寺任职,查案应该难不住他。”楚渊道,“看来这城中古怪颇多,怕是要待一阵子了。”
段白月伸手。
楚渊微微一愣,却并未闪开。
段白月拇指蹭掉他脸上一点灰尘,嘴角弯了弯:“一国之君,就这般小花猫一样到处跑?”
楚渊耳根泛红,将他的手一把拍开。
“天都快亮了,歇息一阵子吧。”段白月道,“就算要去府衙,也不能不眠不休。”
“会不会是天刹教?”楚渊问。
“按照魔教的行事作风,倒是有可能。”段白月收回手,“但明知道你在这里,还要存心触怒天威,目的是什么?”
“震慑徐之秋,或者干脆是为了给朕一个下马威。”楚渊道。
“震慑知府倒也想得通,不过若说是冲着你,蓝姬应当不会如此不知死活。”段白月摇头,“只是一个小小魔教,犯不着给自己惹麻烦。”
“你对她很了解?”楚渊眼皮一抬。
段白月冷静道:“四五十岁,当我娘都够了。”
楚渊:“……”
段白月重新叫了热水进来,而后便道:“我去知府衙门里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楚渊点头:“好。”
四喜公公揣着手看段白月翻墙出去,心里感慨,西南王身姿还挺矫健。
楚渊在后头咳嗽了两声。
四喜公公立刻一脸笑容转身:“皇上。”
“多事!”楚渊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若论起不务正业来,倒是和刘大炯有一比。
城中出了事,百姓自然不会再像往日那般笑语欢声,气氛比平时肃穆了不少。府衙更是死气沉沉,徐之秋坐在书房里,一直唉声叹气,躁了就在房里来回转圈,连奉茶的下人都被赶了出来。
段白月靠在房梁上,目光大致审了一遍这书房布局。比起别地建筑来设计当真要精巧不少,一样大的房子,却能多装足足两倍的书册。
四处都是暗格啊……段白月嘴角一弯,倒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徐之秋在书房一待便是整整半天,直到正午时分有客来访,方才整理衣冠出了门。待他走后,段白月从房梁跳下来大致检查了一遍,能放在外头的都是些寻常书籍,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夹层……段白月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暗格,意料之中纹丝不动。
屋外传来脚步声,段白月闪身隐在屏风后,却只是一个小厮进来取账簿,怀中抱了一大堆,跑急了还会往下掉,里头应当也不会有什么秘密。
而在另一头的善堂,向冽也带人从余烬中将老人们的尸首抬了出来,一具一具盖上白布。有前来帮忙的年轻后生,看到后都唏嘘不已,住在这里的都是些孤寡老者,无儿无女,平日里坐在大街上晒太阳时,总会笑呵呵给小娃娃送些糖果点心,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自然谁心里都不好受。
片刻之后,负责清点尸首的侍卫回禀,说一共有二十六位老人不幸身亡,尸体焦黑,已然分辨不出谁是谁。
“二十六?”向冽皱眉,若他没记错,早上看名册时,这里该有二十五名老人才是,为何会无故多出一具尸体。
善堂出了此等惨祸,管事也是懊悔叹气,自责当初为何不多请些护院。这晌听到侍卫说向统领有请,赶忙抹了把眼泪跑过去。在听向冽说完后先是呆愣了一阵子,而后便一拍脑袋,说是二十六人没错。
“先前的确是二十五人,只是在昨日清晨,又有一名被不孝子赶出家门的老者流落至此,被好心人送到善堂,尚未来得及编入名册上报官府。”管事道,“今早太过慌乱,便忘了这茬,人数是没错的。”
“原来如此。”向冽点头,又道,“此事太过蹊跷,只怕暂时不能让逝者入土为安,还请管事见谅。”
“自然自然。”管事叹道,“这城里百姓也都盼着皇上能查出真相,好给大家伙一个安心呐。”
房屋被烧毁大半,焦黑木梁脆到轻轻一脚便能踩断。向冽独自到后院检查,随手捡起一根尚有些红漆的窗棂凑在鼻边,浓浓一股火油味。
段白月出了府衙,又绕道至善堂远远看了一眼,见四处都是御林军,便也未再插手,转身回了驿馆。
天色将暗,楚渊依旧坐在桌边。
西南王也依旧……翻窗而入。
四喜公公揣着手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大肚子挺富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