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御说完之后,御座上的天子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里。
长御在下等着, 过了好半会, 天子才道, “去吧,朕知道了。”
元茂轻轻揉了下太阳穴,此生对他来讲,是完全的从头来过,没想过倘若另外一个也是和他一样。
元茂想起了此生她失魂症痊愈之后对他的避之不及,完全不像个懵懂少女。
他坐在御座上慢慢的回想,将她的所作所为全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像这个年岁的女女孩子。但又不像。
例如她初见他的时候,完全没有认出他,只是当他是个陌生人。照着她那个脾性,记得上辈子被他赐了一杯毒酒。恐怕连面都不会见,更会把他的长相记到骨子里,绝对不会认不出来。
哪怕那种素不相识她想要装出来,照着她的心机,怕是还没到那步。但凡有半点蛛丝马迹,都会被他看出来。
但是那话她到底从何而来,至于她胡诌的做梦。他自己撒过的谎,怎么可能还信。
元茂捏了下晴明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都压下来。起身去了太和殿,陈嘉此刻已经在殿内了,
陈嘉已经成了他的近臣,若不是提拔成天子近臣也是重臣的侍中,太过显眼。元茂还真想将他直接封做侍中。
“陛下,这是不是太过有些急躁了。”彭城王开口。
天子从山东带回来一个寒门子弟,然后就大肆启用。这个人之前籍籍无名,谁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头,再一看他的主张,和之前中书令的政见有不同,又为互补。之前政令里朝廷退让,让陈嘉给补全了。
但这人之前太过无名无姓,没有半点声名在外,受天子重用又如此突然。即使诸人看出来他的计策无错,也满心疑虑。
“不必。”元茂斩钉截铁,将彭城王的话截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世上真正有才干的人太少,求贤若渴于他来说,绝不止一句博取虚名的话。
“照着朕的意思去办,将这些制成诏书颁布天下,天下为官者,需得将诏书上的每字每句全都背诵。若是记不住,那便革职回家去吧。”
陈嘉在席上微微抬头,正巧这时候御座上的天子看过来,和他双目相对。天子面上含笑,对他微微颔首。
陈嘉眼里滚烫,险些没落泪下来。
过了两日,来了一名坤道。
曲阳子收徒不分男女,只要有那个悟性,品性能过他那关,那么他就会收为徒弟。
坤道名为法真,第一日来,便是仔仔细细给白悦悦诊脉,看了面色。
“殿下明日清晨卯时需得和贫道一起练功。”
“练功?”白悦悦听着这两字有些新鲜,“可是五禽戏?那什么时候都可以,用不着卯时呀?”
皇后眼里透亮,说话的口吻也和孩子一样,带着点儿讨价还价的意思。
“卯时太早了,我起不来。”
医官也曾经建议她时常练一些五禽戏来强身健体。
法真摇了摇头,“贫道所言并不是五禽戏,此功需得卯时日光东出的时辰。”
卯时算不上早了,平常人天微微亮的适合差不多就该起来了。宫里更是卯时便上朝,寅时就该准备。
白悦悦见法真是真的没半点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位坤道长得满脸和气,不过谈到这些正事,就没有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一定要卯时?”
她不死心的问了句。
“卯时乃一日里的少阳之时,错过了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时辰。”
白悦悦一下泄了气,坐在御座上,连着脸上都有些无精打采。
这脸色一直到元茂从太和殿回来都没变过。
“这脸上是怎么了?”
元茂见她那一塌糊涂的面色,颇有些好笑。
“曲阳子的徒弟说,我要卯时就和她练功。就是刚刚日出,日光要变色的时候。”
元茂这下可笑开怀了,“这可早了,这个时辰的话,朕都已经在太和殿了。”
但是她还在卧榻上睡的天昏地暗。到了辰时才会起来。
白悦悦见状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元茂见她真的生气了,勉强将脸上的笑容压了压,好声好气来哄她,“只是一时的,等身子好了之后,就不用如此了。”
“那等什么时候才能好?”
白悦悦看他。
这个元茂稍稍沉默了下,“这朕也不知道。”
“不过朕也和你一块起身。仔细算起来,朕起的比你还早,朕寅时就起来了。那时候外面的天才有一丝亮光呢。”
“陛下和我又不一样。”白悦悦闷闷道,“陛下寅时是为了上朝,臣工们也差不多那时候进宫了,卯时之前就要准备好,要是谁敢迟来。那可是要在同僚面前受罚的,斯文丧尽,谁愿意啊。”
“都是为了大事。”
“可是对朕来说,你如今身体是否康复,也是朕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