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去搭个手。”常小秋答应下来,“不过我也帮不了多久, 柳三小姐马上就要去其余城镇义诊了,王爷差我带人保护她。”
仅仅待在十面谷, 影响力毕竟是有限的,而现在正是整片西南大陆最美丽的时节,百花盛开蝴蝶翩翩, 所以理应让欢乐的河流冲刷至四面八方。柳南愿本人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她甚至还想拉着二哥与自己同行,结果遭到无情拒绝。
“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嘛。”
没必要的事情, 柳二公子向来是能不做就不做的,况且扮神仙确实累,腰带勒得饭都吃不下两口,上面缀着的玉扣又重。柳南愿被这种离谱的理由给震住了,你那玉扣只有三指宽半指长,再重能重到哪里去?但柳弦安就是坚持很重,他迅速换回自己舒服的旧衣,在妹妹的注视下,很平整地躺到了软塌上。
柳南愿:“……”
怎么王爷也不管管你。
但梁戍是不会管的,旁人爱看锦衣华服的神仙公子,他则是什么样的都喜欢,并且还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觉得那玉扣果真重极了,往后不爱穿就不穿。这日他忙完手头的军务,踏着月露回到住处,将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从被窝里讨嫌地抱起来,问他:“怎么又不等我?”
柳弦安糊弄答曰,在等,睡着了等。他使劲伸了个懒腰,勉强睁开眼皮子:“王爷去看过那假冒的苦统领了吗?”
“看了,不看显得多生分。”梁戍道,“不过我也没空陪着他多唱戏,军队行进的路线已经定好了,多试两趟确保安全后,大军便能长驱直入,掀了白福教的老巢。”
柳弦安在再度睡过去之前,不忘强调一句,在长驱直入之前,最好能先把真的苦统领救出来。
而假的苦统领,很快也有了新的动作,他不再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而是强拖着病体,拄着一根拐杖,在军营中四处游走。
“别!”高林拦住他,苦口婆心地劝,就算你失忆了,也仍是西南驻军的总统领,总统领就得身强体健威风八面,你看看你现在,这又瞎又病的,肋骨还断了,佝偻宛如下了锅的虾,看着多磕碜,有损我军士气。
袁彧道:“我想听一听这里的声音,或许能想起更多事情。”
高林做出一脸为难而又充满兄弟情义的神情,考虑半天,道:“那就在近处走走吧,别跑远了,来,我陪着你。”
袁彧用棍子探着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他的步子很慢,高林也没催,静静跟在后头,等着看对方又要作什么妖。袁彧透过遮在眼前的薄薄银纱,看着四周的营房与将士,许久之后,嘶哑地问:“王爷在何处?”
“前头。”高林爽快伸手一指,“就那栋黑顶竹屋,哦,对不住,哥哥忘了你眼疾未愈,来吧,我带你过去走走。”
袁彧迈向前方的竹屋。
暮色低垂,营中一片夏虫鸣,嗡嗡嗡嗡,吵得人心焦。
“怎么这么多虫子。”程素月拍掉身上的黑点,“赶都赶不尽。”
“南洋秘术,叫蛊军。”柳弦安举着琉璃罐中的一只蝴蝶,“这是我今天在王爷的书房中抓到的。”
程素月大感惊讶,主要是惊讶怎么柳二公子还能抓得到蝴蝶,这也太灵活了。但其实还真是柳弦安亲自兜到的,他特制了一些诱饵,举着网子坐在椅子上,没多久就捕到了两只白色粉蝶,属于守株待兔式捕法。
“看起来很普通。”程素月凑近询问,“跟油菜花田里常见的那种有区别吗?”
“只是样子差不多,但它翅膀上的鳞粉是有剧毒的,人若吸入一定量,大脑会出现幻觉,痛不欲生。”柳弦安解释,“不过大哥已经同弯刀银月族的好几位姑娘一道制出了解药,这两天会混在汤中,分发给将士们。”
程素月觉得自己今晚听到的每一句话,重点都有些偏,柳大公子和弯刀银月族的好几位姑娘?
柳弦安“嗯”了一声:“大哥全程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是一块冰,这几天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
“我本身要与常少镖头随柳三小姐一道南下,柳二公子忘啦?”程素月道,“明日就得动身。”
她也因此多准备了几套漂亮的裙装,还有一匣子柳南愿送来的首饰,怎么穿怎么别扭。柳弦安点头表示我懂,我明白,扮神仙确实是体力活。
但被淹没在百姓的欢声笑语间,也确实很快乐。
柳南愿背着自己的小药箱,骑着二哥的小胖红马,率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十面谷,初出发时只有百余名官兵与白鹤山庄弟子,后来队伍却越来越庞大,不少百姓都加入进来义务帮忙,将他们送出一程又一程。
程素月嫌艳丽的裙子,与西南百姓的服饰比起来,简直能称得上是朴素。她每日都泡在山歌中,原本五音不全的嗓子竟然也能跟着唱上两句,而柳南愿的歌喉则要更加婉转,村子的老婆婆们记不住她的名字,索性称她阿莺,夸奖说哪怕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黄莺,也不如她的声音甜美。
常小秋也学会了几首歌,闲时自己哼唱,却不想惹得许多少女纷纷与他相和,当场闹了个大红脸,跳下高高的大树溜了,惹来身后一片笑闹。
好像这支队伍走到哪,快乐就会流向哪。
消息也传到了瘴林深处。
侍女道:“现在整片西南都在盛赞她的美貌与仁慈。”
乌蒙云乐坐在椅上,用力绞紧手帕,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脸。
“圣女自然是要比她更美的。”侍女微微俯身,也看向镜子中的人,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放心,教主不会让那个医女得意太久。”
乌蒙云乐不满道:“可她已经得意得够久了。”
侍女一笑:“那是因为有许多人都未曾见识过圣女的美貌,自然会被她吸引走目光。”
“教主不允许我轻易出门。”
“那圣女就去央求教主。”
侍女的声音像是缠人的毒蛇:“教主最疼圣女,一定会放你出去,与那个医女一样,见很多很多的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是同那个医女一样,见很多很多的男人,他们会为你发疯的。”
乌蒙云乐抚过自己的脸:“好,我这就去找教主。”
外头闹哄哄的,苦宥闭着眼睛,判断着来人的脚步声,轻得如同踩在云朵上。
“苦统领。”蜡月侧身“飘”进门缝。
这已经是两人第二次碰面了。第一次时,蜡月也是这么鬼魅一般地挤进房中,用一枚梁戍的兵符扳指获得了初步信任。苦宥用拇指摩挲着熟悉的纹路,并未开口。蜡月见他始终沉默,以为心中仍有怀疑,便继续道:“骁王殿下说过,倘若苦统领见到兵符后依旧心存疑虑,便提一提数年前在西北大营的那场蒙眼骑射,参加的将士们人人都有十环,只有苦统领脱靶两次,还差点——”
“够了。”苦宥实在忍不下去,“在那场骑射之前,我已经与狼族战了三天三夜……算了,说正事。”
“我是来接苦统领离开这鬼地方的。”蜡月道,“路已经有了,今晚就能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