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 第46节(1 / 2)

长风有归处 语笑阑珊 2684 字 2023-11-22

单庆摇头:“没有挖开,只去看过,鬼是在一个雨夜爬出来的,雷将坟堆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四周都是焦黑的木头渣。”

柳弦安道:“我想打开坟墓,看看尸骨还在不在里头。”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挖坟算数一数二的缺德事,而且这又不是冤案,有什么验尸的必要吗?挖开坟墓,倘若尸骨没了,是闹鬼,尸骨还在,也是闹鬼,这不白折腾?

单庆却答应得爽快,万家在城里已经没亲戚了,一座孤坟,挖便挖吧,自己犯不着在这种事上得罪人。于是登时就差人去取了家伙,趁着白天光线好阳气重,随梁戍与柳弦安一道去城外掘墓。

刘猛与城里其他胆大的年轻人也跟了过去。在阳光照耀下,焦黑坟墓看着倒不算太瘆人,墓碑斜倒着,只剩下一半,另一半不知被雷轰到了哪里。梁戍嗅到一股很淡的火油味,侧头轻声提醒:“是炸药。”

“这个季节的西南,也不会有雷雨。”柳弦安道,“坟不是被天雷击穿,而是被人用炸药炸开。”

只炸开了表面浮土,棺木还是完好的,可见放火油的人并不是为了盗取陪葬财物,只是单纯地想制造出闹鬼假象。不过话说回来,万家父女当年一疯一死,连这口棺材都是余老爷捐的,也压根不可能陪什么值钱货。

长钉被撬开,棺木里有一具整齐的白骨。柳弦安用布巾掩住口鼻,只凑近看了一眼,便微微皱起眉头。

梁戍问:“怎么了?”

柳弦安道:“这不像是万姑娘的尸骨。”

一语既出,周围一圈人都吃惊,刘猛挤在前头:“都这样了,也能看出来?不会是男人的骨头吧。”

“是女人,不过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柳弦安问,“万姑娘生过孩子吗?”

众人纷纷摇头,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叔,也斩钉截铁说没有,万圆与那猎户在山上一共就住了两个月,后来猎户一去无音讯,万圆回城等了不到三个月,就横死狱中,加起来拢共五六个月,当中哪有时间生孩子?

柳弦安道:“但这具尸骨确实生育过,从骨盆就能看出来。”

人群中有人拍大腿,怪不得要炸着天雷往外爬,这是有冤情啊!没名没姓地被当成万圆埋在了这荒郊野外,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可不得到处飘着伸冤?

“可……可是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是万圆当年的模样,这又怎么解释?而且真正的万圆又去了哪里?”

柳弦安也有些没想明白,于是问:“还能查查多年前的卷宗吗?”

单庆正在看那具白骨,听到之后,当他是在问自己,还没来得及抬头接话,就已有人先回答:“能。”

“……”

梁戍看向单庆。

单庆立刻点头:“能,自然能。”

他深谙为官之道,坚决不自己给自己找事。既然不清楚这两人的身份,那就当成自己惹不起的身份来对待,只要对方所提的要求不过分,尽管全部答应——横竖案子是在七八年前发生的,同自己又没有任何关系,何必惹一身骚腥。

众人回到府衙,那具白骨被照原样摆在了验尸房中,仵作看过,也说是生产过才会有的骨相。七八年前的陈旧卷宗被全部翻了出来,还有那几年曾经失踪的人口资料,加起来也约莫有一百。柳弦安站在门口问:“这怀贞城看着也不大,怎么会失踪这么多人?”

“失踪的都是小孩和女人,那几年闹旱灾,收成不好,治安也就不好,到处都是人贩子。”负责看管卷宗的老人道,“还有走着走着路,光天化日被绑走的,不稀奇,这两年算好多了。”

他说话口音重,柳弦安只能勉强听懂,就没再多问。待老人走后,两人进到屋内,还没翻两页卷宗,柳弦安就被呛得一口气打了十几个喷嚏,梁戍捂住他的口鼻,将人拎到屋外:“我找人查吧,这活你干不了。”

柳二公子:“阿嚏!”

梁戍好笑,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巾,替他擦了擦通红的鼻头。高林进来就看到这亲昵一幕,倒吸一口气,深感自己迟早有一天要瞎,他说:“我立刻就走。”

“走什么,回来。”梁戍呵住,“正准备找你。”

高林很警惕,你们卿卿我我,找我做什么?

梁戍指着房内:“去将该翻的卷宗翻明白,整理好来见我。”

高林往里一看,头都大了,他倒是不怕灰,但是晕字,在西北写三页军报差不多要躺下歇五回。便低声撺掇,这活怎么好由我来做,此地安静无人,难道不该柳二公子翻书,王爷在旁红袖……不红,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磨墨添香,不得浪漫死。

梁戍不为所动,将人一脚踹进门:“明日此时,整理不好,扣你一年饷银。”

高副将:心里苦。

离开了那间灰尘乱飞的书屋,柳弦安的鼻子也舒服不少,手里依旧捏着那条手巾,已经用过了,自然不能再还回去,便叠好装进小包里,道:“我赔王爷一条别的。”

梁戍一笑:“好。”

他喜欢这种彼此交换的小把戏,将两人的生活一点一点揉在一起,而柳弦安也一样很喜欢,那床大而松软的被子,是他目前最爱的一样东西,简直恨不能一天有十个时辰都裹在里头,将睡仙的名头彻底坐实。

唯一不好的,就是上头的檀香味已经逐渐淡了,淡得几乎闻不到。有一回阿宁见他愁眉苦脸的,还不住地叹气,就问:“公子又同哪位贤士争论输啦?”

“没有,不是。”柳弦安道,“我是在想,这被子没以前好闻了。”

阿宁没料到自家公子这会儿居然不飘了,而是在想如此务实的问题,就也凑上去闻了闻:“这床被子我们拿到之后,本来也没专门熏过香嘛,只有一点檀香味,公子若是喜欢,那我就找人去重新熏。”

“别,”柳弦安制止,“不一样。”

阿宁以为他是在说香不一样,就道:“那我去问问高副将,看看王爷用的是哪种香,最好能讨一点过来……唔。”

柳弦安捏着他的嘴,捏得比较扁,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模样挺好玩,便又松开手笑。阿宁无辜得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自家公子笑得如此开心,就也跟着乐。两人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会儿,阿宁道:“不过王爷本来就经常送公子东西,说不定哪天就把檀香送了来,也不用专程去问。”

柳弦安在现世里没什么朋友,自然也就没收过像样的礼物——其实话说回来,骁王殿下送来的礼物也挺不像样的,但他就是爱不释手,统统占在身边,活像一只囤食的松鼠。阿宁觉得自家公子这副没见过世面的高兴样子,又喜感,可又有一点心酸可怜,便说:“其实夫人和三小姐也送过公子不少好东西。”

柳弦安道:“不一样。”

娘亲是将自己当成小孩子,而阿愿送的东西,虽然贵,也能看出是精心挑选过,但确实都没什么用,比如说一只精致的木头鸟,能振翅高飞,市场上被炒出了天价,柳南愿好不容易才买到,立刻双手捧着来给二哥庆祝生辰:“看,稀不稀罕?”

柳弦安一眼就看穿了所有机关,困惑地想,这有什么可抢的,我一天能做出二十只,要是大哥不拎着那把戒尺来骂我不务正业,三十只也没问题。

于是柳南愿在送完礼之后,就又开开心心地把木鸟拿走,自己去玩了。

柳弦安并不在意,他原也没有收礼物这个需求。

阿宁手脚麻利地把被子叠好,说:“公子能遇到骁王殿下,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