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有归处 第42节(2 / 2)

长风有归处 语笑阑珊 2468 字 2023-11-22

柳弦安依言照写,家书抵家谱,那叫一个厚。信中细细描绘了骁王殿下是多么骁勇无敌,用兵如神,对自己又是多么关怀有加,体贴备至。洋洋洒洒又洒洒洋洋,事无巨细,阿宁最后都看瞌睡了,揉着眼睛提醒,别只写骁王殿下,也写写自己啊,公子不也在战争中做了许多厉害的事?

但柳弦安已经将笔丢下了,他写累了,胳膊酸,走到床边一躺:“就这样吧,我不想动了。”

阿宁遗憾得很,仔细将信件整理好,整理到一半,外头突然传来梁戍的声音,于是他就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号称他自己“很累,胳膊很酸,连多写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的懒蛋公子,立刻就起床精神奕奕地跑了出去。

“……”

大军略作休整,便又拔营前行。

苗常青虽说是叛军,但因庇护百姓有功,又年迈患疾,梁戍便将他发往昆州,在那里做一名守墓人。听着虽苦,但昆州气候温暖,是个不缺粮的地方,附近又有白鹤医馆,可以随时替他看诊,守墓也不必干重活,只管住在村子里,勉强能算安度晚年。

潜曲城的战役如梁戍所预料的,打得没费吹灰之力。洪烽借地势之利,命大军放缓行军速度,以迷惑叛军耳目,自己则亲自率三千先锋军,从另一条小路急速行军,连夜奇袭入城,叛军首脑还在梦中,就被砍飞脑袋,血溅了三尺高。

这场因水灾饥荒而引起的叛乱,也随着这一刀而彻底结束。

阴暗的大牢里,吕象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一碗饭,一块肥肉,瞳孔紧缩,抬头道:“你想杀我!”

梁戍道:“你贪污受贿,治下不严,渎职懈怠,草菅人命,难道不该杀?”

“只有皇上——”

“就是皇兄要砍你的脑袋。”梁戍冷冷打断他,“跪下,接旨吧。”

吕象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不可能,我叔父……是你,你与我叔父向来不和,便从中作梗,我要面圣伸冤!”

高林也对这脸皮厚度叹为观止,你有个屁的冤,他命狱卒进去,将这一滩烂泥勉强架起来跪着,自己展开圣旨草草念了一遍,“啪”一合:“行了,带出去。”

“梁戍!”吕象失声高喊,“你如此嚣张,我叔父不会放过你的!”

高林一脚踹得他闭气:“你还是先放过你叔父吧,这回斩你就是吕大人亲自请的旨。他一大把年纪,胡子都能拖地了,还要管你这烂摊子,你若当真有良心,死后魂就飘远些,少去惊吓那倒霉老头。”

吕象一路淅淅沥沥地被拖了出去,是当真淅淅沥沥。高林捂住鼻子,跟随梁戍一道出去监斩。潜曲城的百姓都在,刽子手一刀下去,斩杀了吕象,也斩杀了白河一带的官员贪污渎职之心。

赈灾的粮食已经从四方源源不断地运了过来,钦差大臣也即将抵达,流民被各地官府有序接纳,至少能过个不再饥寒的冬天。

柳弦安坐在南行的马车里,手里捧着暖炉,依旧冻得鼻头通红。

“我听高副将说,北方现在已经飘雪了。”阿宁也挤在他身边,“要是我们在王城就好了。”

柳弦安心里也有些遗憾,因为白鹤城是不会下雪的,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雪,想着想着,鼻子发痒。

“阿嚏!”

阿宁拿起旁边一边的披风,将他里外裹住。黑色毛皮上缀着金色系带,奢华精美,与柳二公子平时的素色大袍不是同一个裁缝流派,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而除了这件披风,马车里的毯子,垫子,枕头,甚至被子,也全是骁王殿下送来的。

阿宁莫名其妙,连连摆手:“我们有,我们有的。”

高林态度坚决:“有不打紧,有也得收着。”

这路途迢迢,穷乡僻壤,我家王爷也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好送。但他这阵情窦初开,正是小鹿乱撞,稍微一点火星子就能疯狂燎原的时候,简直恨不能将世间所有好东西都双手捧给心上人,搜刮来搜刮去,也只能找到这些了,虽然看着寒碜丢人,你家公子可能也并不需要,但还是得收。

阿宁怀中抱着一床巨大的被子,觉得茫然得很,他费劲地钻进马车,道:“我想拒绝的,我们有被子的嘛,但高副将塞给我就跑,我根本就追不上。”

柳弦安在榻上张开双手:“给我吧。”

阿宁爬过去收拾了半天,愁眉苦脸地说:“真的放不下了,我们原本的被子也不小,不然还是还给王爷。”

柳弦安抱紧自己的大被子。

不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梁:送枕头,送被子。

大梁:弟弟你这样会显得我们家很穷。

第52章

阿宁劝说无效, 只好将骁王殿下新送来的寝具留给公子,自己抱着原先的旧棉被钻出马车,想看看有没有别人需要。

此番梁戍南下, 随行只带了十几名亲兵, 扮作富家少爷出游。此时大家正在路边生火做饭, 突然冒出一个愁眉苦脸抱着被子到处转悠的人,便都看着他笑。高林也注意到了这头的动静, 大步走过来问:“你这是要打地铺?”

“不是。”阿宁将被子换了边肩膀扛,“我家公子要用王爷送的被子,我便将旧的拿出来, 看看杨叔那里收不收。”

杨叔是伙夫, 也负责管理一部分日常用具, 收是肯定会收的, 但高林哪里会让柳二公子用过的寝具落到老杨手里,立刻道:“给我吧。”

“啊?”阿宁犹豫,这是不是不大合适。一床旧被子, 倘若给寻常的兵士垫垫也就算了,堂堂副将,哪里能用公子剩下的东西, 刚想拒绝,结果高林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拿去送给我家王爷。”

阿宁闻言越发受惊:“不行的不行的, 这太失礼了,王爷是缺被子吗?那我还是将那床新的还回来吧。”

高林虎躯一震,千万别!但面上还是颇为正经:“军营里哪来这么多讲究, 西南的冬日湿冷, 王爷是担心柳二公子会挨冻,才会将他自己的被子送过来, 现在既然柳二公子不缺,那也懒得再换来换去,就这样吧,随便盖盖就行,给我。”说完便从阿宁手中把被子强夺过来,跟土匪似的,夺完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健步如飞地去向自家王爷献宝。

留下阿宁在原地万分纠结,那床被子我家公子真的已经盖了很久,被套洗过许多次,布料也从厚而挺括变得又薄又绵又软,就算军营里再不讲究,又哪里是能拿去给王爷用的?他回到马车,看着正裹在新被子里呼呼大睡的,没心没肺的自家公子,头疼得不行。

梁戍独自在马车里看军报,也正看得太阳穴胀痛,车帘突然就一动,一床旧被子毫无防备地被送到眼前,带着熟悉的淡淡药香,以及高林强伸进来邀功的半个脑袋:“王爷,阿宁说柳二公子要用新被子,这床旧的没处放,本来想丢,我便借机要了来。”

一个王爷,一个副将,两人合谋算计别人家公子用过的一床旧被,此事若传出去,估摸当朝天子会当场背过气。但鉴于这时那些御前壮汉都在另一头休息,所以梁戍还是不动声色地勾勾手指,将人招进马车:“细说一遍。”

高林便又细说了一遍,虽然再细也细不出更多绵绵情意,但梁戍依旧觉得此人看起来前所未有的顺眼。高林获得鼓励,一拍车凳:“王爷放心,我一定牢牢盯着柳二公子的马车,看还能不能拾掇点别的。”

这句话听起来既感人又有病,充满一股不能细究的诡异感,于是梁戍决定不再想这件事,挥手把人打发出去,自己靠在棉被上,闭目休息片刻。药香不多不少,刚好够让紧绷的神经放松,棉花也絮得松软柔和,躺进去像一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