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专门整理了一下衣冠,方才去了空地。而百姓当着他的面,肯定是不会取笑的,人人都知道桑延年要面子,心眼小,爱报复,不想没事触霉头,所以一个个态度友好:“桑大夫来啦。”
桑延年站到柳弦安身边,小声说:“我来帮忙了。”
柳弦安让他自己去搬了张椅子:“那桑大夫就先坐着看一会儿,我一边取虫,一边讲解给你听。”
桑延年连连点头:“好”
他暗自打定主意,此番要好好争回面子。
……
山下府衙。
桃花的娘又送了一笼屉的山药米糕来,做成兔子形状,点上梅花红点,一只只看着分外可爱,千叮万嘱要让神医多吃一些,健脾养胃。
程素月验完毒后,正准备差人送上山,却被骁王殿下中途截胡。她一边备马一边问:“王爷最近怎么总往大坎山上去?”
梁戍答:“因为风景好。”
程素月没懂,不就是光秃秃的一座绿山,虽说夏日里的确百花繁盛,但十座山有八座不都长这样,能有多好的风景,竟值得一趟又一趟地专门去看,看得连玄蛟都认下了那条路,到了分岔道口,马头一甩,拐弯拐得风雷轰轰,连一丝犹豫也无。
这回也是一样,程素月还没挂好马鞍,它已经在原地跺脚摆头打了半天响鼻,将“迫不及待”四个字诠释得分外淋漓,还喷了姑娘一脸口水。
程素月拍了一把马臀,笑骂:“混账东西,那山上又没你媳妇,一天天的急什么?”
骂完一回头,就撞上了自家王爷皮笑肉不笑的眼神,顿时一股凉意钻脑髓,三伏天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问,不敢动。
梁戍从她手里接过点心匣子:“扣你十天月银。”
“啊?”程素月哭丧着脸,“我下回不骂它了行不行?”
“不行。”梁戍翻身上马,“让你长点记性,省的以后再胡言乱语。”
“可是……”程素月眼睁睁地看着玄蛟一路绝尘而去,带着对十天月银的心痛嘟囔,“可是我又没说错。”
那山上确实没有媳妇啊!
只有柳二公子的小红马,最近心情还不太好,因为阿宁想让它减减肥,所以削减了不少夜食。此时它正在马厩里咀嚼着没滋味的干草,听见远处传来玄蛟的嘶鸣,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柳弦安也听到了玄蛟的叫声,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让后面排队的百姓先回去吃饭,下午再来。自己则一路回到住处,果然见桌上多了个点心匣子,洗净手打开之后,一只一只的小兔子分外可爱。
梁戍从门外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小壶酒,香气浓郁,上头贴着红色的封签。
柳弦安问:“城中有人成亲?”
“谁会选在这种时候成亲,要什么没什么,酒楼里怕是连席都凑不出十桌。”梁戍道,“是石瀚海在树下埋的酒,他侄女成亲时用了一些,这是剩下的。”
“原来是女儿红啊。”柳弦安倒了一小杯,“沾点喜气。”
梁戍皱眉:“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柳弦安抿了一小口酒:“说了一早上话。阿宁治好了桑延年的惊惧病,他今晨主动提出要来帮忙,我就让他坐在一旁看着,顺便讲了取蛊虫时应该注意的事情。”
“听懂了吗?”
“没有。”柳弦安道,“我并没有问,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半句都没听明白的。 ”
梁戍暗自摇头,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柳弦安吃完两三个米糕,肚子一饱,就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境。
梁戍问:“在想什么?”
“啊?”柳弦安心虚地回神,“没什么。”
梁戍道:“看着不像是没什么。”
柳弦安嘴硬:“确实没什么。”
但也可以勉强有一有。
他斟酌再三,又捏起一块米糕,假装很不经意地说:“我有一位朋友。”
梁戍一笑:“好,你有一位朋友,然后呢?”
“然后他总是在洗澡,一洗就洗很久。”柳弦安问,“王爷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梁戍看着手中酒杯:“或许是他觉得自己身上罪孽太多,杀气太重,所以想洗掉一些。”
柳弦安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竟愣了。
“不对吗?”梁戍看着他,“那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吧,总归一个人若是觉得自己干净,是不会一直洗澡的。”
柳弦安便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梁戍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像敲门一样,在他脑袋上叩了三下。
柳弦安不解:“王爷做什么?”
梁戍道:“叫你这位朋友出来,别再洗澡了,有些东西是洗不掉的,徒增烦恼而已,倒不如与我们共饮一杯。”
柳弦安说:“王爷怎么知——”他原本想问,王爷怎么知道一定是大道中的朋友,可转念一想,也对,自己在现实里没有朋友。
梁戍笑着问:“出来了吗?”
三千大道中的柳二公子闭起眼睛,将湿漉漉的骁王殿下从水潭里使劲拽出来,又让他穿了件大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