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看不出失望, 只轻轻点了下头, 随后就离去了。
走之前没忘记踢掉三个袭击者手上的刀。
容礼看着他的背影, 忍不住叫:“你——”
话音出口, 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想说什么。
道谢的话已经讲过了,更多内容却是对方没打算开口。容礼再贸然询问,未免太过唐突。
他嘴巴快速抿起一瞬,目光从地上的袭击者身上扫过。他琢磨着是否可以叫检查人员过来, 哪怕这块儿治安不好, 送上门的劫匪总能抓吧?
一边想,一边先去查看老婆婆的情况。
虽然真正制服袭击者们的人已经走了,但对容礼, 老婆婆依然十分感激, 不断说:“谢谢, 真是太谢谢了。真没想到, 还有人管我这老婆子。”
说到后面,她明显神伤,眼睛呈现出一种水色。
容礼看得不好受,说:“婆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说着,就要把人先扶起来。
还没动作呢,老人的手先按上他的胳膊,嘴角已经挤出来一点笑,说:“没事儿!你们年轻人忙,你先走吧,我慢慢回去就行。”
容礼听着,却察觉出不对来了。他明显感觉老人身上沉重,不是要借着自己的力道起来的样子。但再怎么不想耽搁年轻人,也没有放任自己坐在地上的道理吧?除非……
他喉结滚了一下,去看老人的腿。乍一眼没什么问题,但隔着衣服,原先也看不出什么。
老婆婆“哎哟”了声,明显急切起来,说:“真没事儿——”话音未落,容礼已经把手按在老人脚踝上,随即听到一声明显的痛吟。
容礼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原先只觉得老人是被人围住,进退不得。可现在想想,在他和袭击者们周旋的整个过程里,老人都始终待在地面、一动不动,这根本就是早早扭伤脚,压根动不了的意思!
万一自己没有出现呢?万一刚刚那个男人没来帮忙呢?
一时之间,容礼脑海之中冒出无数种不妙猜测。他深吸一口气,将其压下去,却是没听老婆婆的话音,将人一把背起。
老婆婆在他背上叹气:“幺儿,你管我做什么?我一个老婆子,原本也活不了几天啦。”
容礼心头的难受更多了一重,口中说:“我记得那边有个诊所,先带您去看看。”说着,明显感觉老婆婆呼吸紧绷起来。容礼咬了下下唇,说:“没事,我有钱。”
只是钱并不多。
所以容礼视线挪向正在地上抽搐,不甘地望着自己的袭击者。
他眼神微微明亮,随即遗憾地想:这么一来,检查人员恐怕彻底来不了了——无所谓,老人的伤情比较重要。
几分钟后,容礼拿着从洗劫者口袋里搜刮出的散碎钞票,背着老人走远。
他低声与老人讲话,问对方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明明是刚见面不久的两个人,话说得却比容礼每天面对的客人都多。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建筑阴影当中。老婆婆还是非常动容,说:“多亏了你。哎,听我的,真没什么问题,去什么诊所?”
容礼选择性地忽略掉后半句,针对前半句回应:“也不能说是亏了我。嗯,应该是多亏刚刚那个大哥。”
老婆婆说不出话来了。她干瘦的身体伏在容礼身上,在容礼的感觉里,轻飘飘的,不带什么重量。
他不愿冷场,见老人不讲话,自己的嘴巴便不断地动了下去。又提起,自己是第一次来附近这一片,还没有吃午餐……
老婆婆便殷切地说:“待会儿我给你做饭,啊。”
容礼笑了。观澜给他做的这具身体的确与他的灵魂契合,哪怕是让拥有全部记忆的容礼来看,应该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这一笑,一个浅浅的酒窝在他面颊上显露。整个人多了一种乖巧气质,一看就是学校里最受老师喜爱的学生。
“还在看?”
祁妄身侧,容姝递来一瓶水。
祁妄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还是之前那副随性模样,“嗯”了声。
容姝说:“我是没看出来哪里像……”一顿,笑了,“都这么多年了,你就记得那么清楚?”
祁妄说:“乍一眼看上去的确很像。”
容姝耸耸肩,说:“那你怎么就走了?不应该多问问。”
祁妄:“他看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到一半儿,话锋偏转,“东西到手了?”
容姝唇角勾起,露出一个颇为自信的笑容:“对。”
到这会儿,祁妄的目光才挪到她面颊上。
他看到容姝脸上的大片胎记。有这么明显的容貌特征,按理来说不应该到处乱走,很容易被检查局抓住。但容姝偏偏利用了这点,事实上,她脸上的胎记是假的,真正的痕迹在她脖颈上。只是假的地方太显眼,反倒让人忽略真正的重点。
类似的场面,祁妄已经从小看到大。他眉眼间没再流露出任何不同,将瓶盖拧开喝了一口后,他手指习惯性地在盖子上摩挲一下。不过忍住了,没第一时间在上面刻下自己的痕迹——
这是地下人才有的习惯。
与仍然保留着货币系统的外城内城不同,地下人生活在一个相当贫瘠的世界。对他们来说,要寻找一个能够用来交换的统一物品都是难事。没办法,资源太过稀缺,一切都显得难以找寻。就这样,人们慢慢摩挲,花了大量时间,终于建造出一个还算被认同的体系。
一个瓶盖,可以换取十克盐。鉴于瓶盖经常“失踪”,拥有者最好提前在上面刻上专属痕迹。这样一来,等到东西再度出现,就可以证明它的归属。
这种做法有利有弊。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偷盗,但也在损害东西本身的价值。就那么小小一个盖子,上面能刻多少东西?等到毫无空隙的时刻,它就要被抛弃了——太浪费。不过对某些人来说,这种浪费算得上生存必须。
长话短说。
祁妄压下心头的遗憾,彻底将容礼的事放下,沉声说:“六个小时之后守卫换班,那是他们警惕心最弱的时候,咱们到点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