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的眼中多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他觉得痛苦。对自己出身的厌恶,在这一刻达到了新的巅峰。
这层水膜出现得突兀, 消失得也十分迅速。哪怕是法伊特, 也仅仅从青年眼中捕捉到一丝亮色。
再抬眼的时候,艾德里安的神色已经变得坚定起来。他的嗓音还残留着一点沙哑,而这似乎就是他前面情绪变化的全部证明了。
“乔纳林家的拍卖会基本都是在八月中旬之前举办。”银发青年冷静地分析, “现在一切早已结束。”
法伊特端详他片刻, 想要通过艾德里安当下的表情、语气, 判断艾德里安的状态。
在他的视线之中, 艾德里安的嘴巴快速抿起。泄露一丝脆弱,这份脆弱又转瞬即逝。
“法伊特,我们仅仅知道他的存在,却没办法知道他现在处于什么环境、被什么人买走……不只是他,还有这名录上其他的种族。”银发青年缓缓地,平静地说,“哦,也不只是他们。这只是最‘高端’的‘商品’,在他们以外,还有无数个奴隶山谷。”
“是什么造成了这些?”艾德里安像是在问他,但很快自己回答,“是所有人的贪婪。”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艾德里安的银发之上。
他站在光晕里,又像是整个人身上都浮着一层浅淡的光。
“乔纳林家的贪婪,让他们每年派出数以百计的‘捕猎’队伍,前往世界各地。
“贵族们、富商们的贪婪,让他们总想用最低的成本从农民手里榨取收益,也让他们对着更珍稀的种族追捧无比……
“奴隶贸易已经持续了几千年,从英雄传说的时代就已经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卡迪尔王国的王都,奴隶商铺可以和其他商铺同时存在,甚至开在最热闹的街道上,让所有来来往往的人像是参观普通店铺一样自由地在里面观看。
“其他国家也一样。但是,唯独赛维恩领没有这些。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赛维恩领的商人更加善良吗?是因为奴隶贩子们独独不愿意在这里做生意吗?
“不。是因为赛维恩领有太多被从乔纳林家山谷带出来的人。他们会杀死所有从这里经过的奴隶贩子,会让原本在街道上开业的奴隶商铺不敢多待。”
说到这里,艾德里安的嗓音一点点放轻。
他始终知道这些。作为领主,整个领地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被汇总到他眼前。只是艾德里安实在太过忙碌,光是让他的子民们不要饿肚子,已经占据了他绝大多数的精力。到后面,各种贸易经营,各种对觉醒者的安排,又让他好不容易分散出来的注意力再度被占据。
但很多事,他不理会,已经足以说明态度。
原本打着“我们每年都要缴纳高昂税金”旗号,希望领主为他们出面的奴隶贩子们灰溜溜地走了。有了他们的传扬,一年多的时间里,赛维恩领已经成了奴隶贩子的禁地。就连之前买过奴隶的人家,也慢慢从趾高气扬,变成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早晨醒来,已经有陌生的战士站在自己床头。
就这样,不用艾德里安额外做什么,赛维恩领上原有的奴隶们也慢慢被解除契约。要么,成了普通的雇佣者。要么,直接回到家里,彻底没了之前的束缚。
这一切是因为这片土地上的富人们道德水平更高吗?不,不是的。是因为对“继续下去,我们很有可能保不住性命”的恐惧,早已远远大于一切他们购买、贩卖奴隶的动机。
但是时至今日,也只有一个赛维恩领出现了这种特殊的局面。更多地方,奴隶贸易依然是商业的重要一环。哪怕是普通的魔法道具交易,进行到最后,“好心”的卖家都有可能来一句:“不要还价了,不过,我可以送你两个奴隶当做添头。”
“他们不敢。”艾德里安说,“什么时候,‘不敢’的人能多一点?”
法伊特看着眼前的银发青年,慢慢意识到,艾德里安似乎并不需要自己的担心。
他笑一笑,回答:“在你在其他土地上,也拥有和在赛维恩领上一样的权力的时候?”
艾德里安看他,两人从彼此的视线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某种决心正在他们心中燃烧闪烁。不过,比起现在来看依然过于遥远的未来,他们现在能够做的,是——
“我听那些战士问了很多次。”领主大人朝着训练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出任务。看起来,他们已经非常迫不及待了。”
“也对。”法伊特唇角勾起一点,“是时候把他们放出去转转。”
艾德里安:“除了这份留影卷轴,你有没有从那群人身上找到其他更加有用的东西?”
“当然。”法伊特取出自己捡到的储物戒指。将其转动一下,更多物品被从戒指中吐了出来。金银财物,以及更多的、绘制着法阵的卷轴。
既然要维修卡尔文山谷的法阵,来人们自然带着“图纸”。艾德里安之前也想到了,能布置出那样繁复、精妙的空间魔法的人,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特地走一遭。
而同样是乔纳林家的山谷,其他地方用到的空间魔法大抵相同。
有了法阵布置,想要找到空子、从内部破坏,就变成了一件简单很多的事情。
……
……
拍卖会带来的喜悦还没有完全散去,瑟琳娜就接二连三的听说了几个不妙的消息。
首先是一队“修补队伍”失踪了。听到这点的时候,她的眉头第一时间拧起,询问:“是去哪里的人?”
乔纳林家的长女很快得到了一个地名。卡尔文山谷,就在赛维恩子爵的领地附近。
“赛维恩子爵……”瑟琳娜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旁边的威尔已经提醒她:“谢默斯就是在那个地方死掉的。哦,还有塔恩。”
瑟琳娜想起来了,不过她纠正了自己的弟弟:“和塔恩有什么关系?那家伙只是在去往山谷的路上遇到劫匪。”一顿,嗯,又是劫匪。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这世道,什么地方没有劫匪才是怪事。
倒是谢默斯的死亡,让瑟琳娜心头有了一些不妙的看法。
怎么会那么巧合,总是同一个地方出事?
不过,出于就自家势力的本能信任,她还是先要求:“那个地方的执政官是叫什么?……阿尔瓦,对吧?和他联系一下,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威尔耸耸肩,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