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上, 法伊特不会怀疑魔法商店老板的话。对方前面给自己的药剂,已经证明了那个男人的实力。可是, 对“蝮蛇毒素”的了解, 还是让法伊特心惊。
再有, 按照商店老板的说法, 艾德里安同时还中了另一种毒药。两种毒叠加, 把他最尊贵的阁下变成一个任人鱼肉的商品!
法伊特的面颊因这些念头紧绷起来,又因银发青年的下一句话而溃不成军。
艾德里安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而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不错, 终于不哭了——哎呀, 我说什么来着?”
……
……
“潮声魔法”开在鸢尾花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又值天亮,外间早早就是一片喧闹声响。
可在这样的喧闹当中, 魔法商店二楼的客房却显得寂静无比。
自银发青年前面那句话后, 棕发战士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他低着头, 苦苦压抑。不想在阁下面前露怯, 更没必要把自己一路寻找时经历的艰辛、痛苦展露在阁下面前,阁下只要像从前一样尊贵就好。
——不过,这样的沉默,本身就透露了许多讯息。
艾德里安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无奈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回春丹、解毒丹混合出的药水让他恢复健康,但“健康”也是相对于从前而言。一年多没进行过任何锻炼的身体,不用看,艾德里安也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肌肉恐怕没了七七八八。
不过这会儿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他慢吞吞地从床铺上挪起来。在法伊特调整好情绪、能够用相对平静的态度面对艾德里安时,银发青年已经从躺在床上,变成坐在床边。
眼看法伊特抬头,艾德里安若无其事地收回想要去抚摸骑士肩膀的手。法伊特还没从自己的心情中完全挣脱,也就没看出来的动作。
为避免骑士再度多想,艾德里安吩咐:“法伊特,和我说说吧,距离我‘离开’王都,已经过了多长时候?”
这话明显还是刺痛了棕发战士,但法伊特顺从地回答:“一年半。”
艾德里安:“一年半……王都那边是什么说法?”
法伊特回答:“说您是在狩猎的时候,因追赶猎物,从山崖坠落。”
艾德里安冷笑。
如果此前在城外拦住他的冒险者们看到这一幕,恐怕要觉得吃惊。眼前这个傲慢、高高在上的艾德里安,与他们当时意图袭击的羸弱青年,真的会是一个人吗?
就连法伊特,在这一刻,也情不自禁地停顿了一下。
但他更多是出于欣喜,想:看起来公爵大人恢复得真的不错。
思绪转动间,艾德里安的目光扫了过来。
他问法伊特:“但是你没有相信?”
法伊特平静地说:“阁下不会做那种危险的事情。”
不是指“不会狩猎”,这毕竟是贵族之间最大的社交活动之一,艾德里安无论喜欢与否,都必须参加。问题是,即便参加,他也更倾向于在外围随意转转。真正想以此玩乐,都是在法伊特留在王都、艾德里安与他单独出行的时候。
即便是这种时候,艾德里安都不会在追击猎物上冒险。
所以法伊特从女妖沼泽回来时,听到艾德里安坠崖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可所有人都说,这就是事实。
他们信誓旦旦,说自己亲眼看到了兰顿公爵坠崖的现场。甚至会抹去几颗眼泪,以此来感叹可惜。
还有人提出佐证,说那段时间,自己几次撞见兰顿公爵心事重重、满腹不安的样子。
听得多了,法伊特近乎要自我怀疑。
最终坚定信念,是他去了一趟山崖下方。
其中的艰难、辛劳,这会儿,他统统没和公爵提起。
总归,有了那一趟崖下之行,法伊特确认了,艾德里安根本不在下面!贵族们说着假话,以此掩盖公爵失踪的真相。
“那你是怎么找过来的?”艾德里安又问。
法伊特回答:“我‘询问’了一些前面说自己看到现场的人……”一顿,“他们告诉我,是老乔纳林给他们付款的。”
“询问”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艾德里安知道,自己的骑士做的事一定并不简单。
他没在这上面和法伊特纠结。无论被他找上门的是谁,既然拿了老乔纳林的钱,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艾德里安理清思路:“对。如果是乔纳林家出手,那接下来,你可以直接直接去找那段时间从王都出发的商队。”
法伊特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艾德里安温和地安慰:“法伊特,看着我。我安全、健康地坐在你面前,你的确找到我了——不过,”说到最后,他话锋一转,“乔纳林家族为什么要那么做?”
法伊特低声说:“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于是恳求着来自主人的责罚。
艾德里安看着难捱的骑士,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过话题:“我已经是兰顿家族最后的继承人。如果我死了,那那些财产、封地——”
法伊特:“会在您回到王都之后,重新还给您。”
“对,应该这样。”艾德里安说,“不过我觉得,乔纳林家不至于贪图这些。”
法伊特皱眉。毫无疑问,他痛恨着那个家族对阁下做的一切。但听艾德里安这么说了,他的思绪还算清晰:“您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