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骂闻牧多事。不过转念想来, 以闻牧的修为,他能有前面的神思恍惚,已经是喝酒喝多了的结果。到现在,慢慢清醒,才是理所应当。
正想着,玉眠雪从他身侧走过。
他大约已经找到三生镜所在,这会儿要去启动。
离开前,玉眠雪朝岁星留下一句话:“再拖一炷香工夫。”
岁星深吸一口气,心道:我知晓了。
他忽略掉闻牧表情中的探究,问对方:“还不快想想,我究竟喜爱什么。”
因这句话,闻牧眼皮颤动一下,说:“他喜爱……”停下,陷入沉默。
岁星扯起唇角,说:“你不会连这个都说不上来吧?”一顿,“那你总该知道,他与应听枝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
问题听似寻常,实际上,却带着一点试探的意思。
闻牧回答:“他们在外时,便似寻常好友,共赴各样花宴灯会。后面,我将他们请回天游宫。岁星在我面前不说,到应听枝身前,却颇有兴味,与他讲天游宫上的食修有何擅长,天游宫的弟子是如何练功。”
岁星不动声色地瞥一眼自己衣袖,心道:蠢货,听到了吧,还真以为你和应听枝能逃走?你们的一言一行,可都被这狗东西盯着。
闻牧陷入回忆,又道:“应听枝与他说医学药法,他也安心听着。我想,他大约……”
岁星目光在宝殿上缓缓挪动,很漫不经心,找着玉前辈的去处。
闻牧:“他大约是喜爱天游宫外的世界。”
岁星一怔。
他重新转头,用一种莫名的目光,望着闻牧。
“你知道?”岁星先问了,又说,“你如何就知道?”
闻牧说:“他当我徒弟的时候,从不曾下山。后来要下山,我却误会他是想要逃走,将他直接捉住。
“岁星那样懂事机敏,假若他真的早就觉得我要害他,定不会拖到那等时候。他分明信我,也分明只是想出去瞧瞧罢了。”
说着说着,他脸上呈出一点惆怅。
岁星的眉尖一点点拢起。厌恶,痛恨,诸多情绪掺杂在一处。
他想:闻牧啊闻牧,你绝非愚笨之人。可你在玉前辈的事上,宁愿眼盲心瞎——你是真的不知道他无辜,还是分明就知道,却只要他给你顶罪?!
“你是岁星吗?”闻牧打断了岁星的思绪,“你很像他,但他不可能来找我。”
这句话落入耳中的同时,岁星瞳仁微微缩小。
他抬眼,和闻牧对视。
看到对方双眼的瞬间,他骤然爆发出一股危机感。
那双眼睛不再酒意混沌,而是清醒从容。
不单如此,闻牧的手背在身后。虽然看不见,可岁星能肯定,对方已经将灵剑抽了出来。
只要自己接下来的回复不合闻牧的心意,天游宫宫主的霜天剑,就会劈在他身上。
两边实力的差距,让岁星开始战栗。
他意识到:闻牧的酒醒了。
岁星舌尖抵着上颚,深吸一口气。
说实话?说假话?
几个选项在他脑海中徘徊,短短瞬息,数句回答先后来到他舌尖。
这些说来繁复,可实际上,不过是眨眼不到的工夫。
“闻牧,”岁星问他,“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吗?”
闻牧看他,眼神变化。
岁星心里计算时间。距离玉前辈所说的一炷香时间越来越近,接下来,他只需要——
青年步步往前。
他说:“我真是不明白你,”岁星半真半假地开口,“你知道你有错,可前面那些话,你可有对我说过?”
闻牧持剑的手臂逐渐僵硬。
岁星:“你那么对我,还想凭借一句‘知错’,就让我和你的关系恢复如初?”停下来,又嘲讽似的笑了,“哦,‘如初’——你是万人敬仰的宫主,我是被所有人看不起,每个弟子都能踩上一脚的凡人!就算成了你的徒弟,换来的也不是旁人的尊重。
“他们妒我恨我,夺走我的份例,把我骗到后山,让我一个人在妖兽里找活路出路。这个时候,你在哪里?”
岁星停下来,笑了。
他说:“你在筹划着挖我仙骨。”
同一时间,闻牧震怒,问:“谁敢那么对你?!”
两人的话音同时出现,岁星神色不动,闻牧却又露出那种像是被人刺了一剑的表情。
如果不是场景实在不合适,岁星其实很想摸摸下巴,评价一句:那个任务者虽然没用,但他屡屡让闻牧露出的吃瘪表情,倒是真的有趣。
两人都不再说话。这时候,玉眠雪出现在闻牧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