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想现在的局面,他深吸一口气,有所克制。
当了皇帝,才好随随便便杖杀宫人。至于现在,他这边虽没什么动静,但一旦有人死在他手下的消息传出去,几个兄弟都会动作。
他们虽然不觉得殷玄是威胁,但能减少一个对手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殷玄到底亲自动手,把一张张宣纸拾起,再让人摆来炭盆,将其一一烧去。
火焰跃动,烟雾飞出。
滚滚黑烟之中,殷玄神色幽幽,唇角扯出一个骇人的弧度。
他有过一次经验,知道其他人的所有弱点。
这次,皇位当然仍然是他的。
而阿纵,当然也会是他的。
……
……
双方皆有行动。
别人不知道,殷玄却明白,上辈子,父皇所谓的“病重”,来得十分蹊跷。
当初留存的皇子只剩下他和废太子两个。一个是近乎作为隐形人的“书画王爷”,一个是虽然被废过一次,但近来似乎重新得了皇帝青眼的先太子。如果光看这两项,还觉得难以决断,那么不妨将目光挪到他们的出身上。
前面说过,殷玄的母亲不过是个普通宫女。一辈子唯一一次在皇帝身边伺候,就万幸有了皇子。
如果皇帝能记得她,等待她的,或许会是荣华富贵、一步登天。可惜的是,听闻宫女怀孕之后,皇帝甚至花了些时间去想,身侧太监说的究竟是谁。
他不缺儿子。殷玄前面,已经有七个兄长。而皇帝仍是壮年,往后,他会有更多子嗣。
这么一来,宫女等到最后,只等到一个封她为才人的圣旨。
才人之上还有美人、婕妤,婕妤之上才是十七嫔,妃位远得无从可想。殷玄不知道,那个生出自己的女人当时是什么心情。不过在他想来,总不会有多高兴。
再有,皇宫里,所有人的待遇都是被品阶定好的。一个才人,哪怕有孩子,也得不到更多、更好的东西。这一胎,宫女怀的艰难。到殷玄出生,更是连太医都被受宠的妃嫔唤走。她独自捱了半晚,到天亮时,殷玄出生。听年长的宫人说,那会儿,人人都觉得八皇子养不活了,出来的时候面颊都是青的。
可他活了,死的是那个宫女。
怀孕时身体就不好,生产时更是苦撑太久。一直到殷玄会爬了,宫女身下的血依然没有断。这样的状况,自然不能侍寝。见不到皇帝,皇帝又怎么可能记得这对母子?宫女熬来熬去,终于还是在殷玄一岁多的时候没了。那以后,照顾殷玄的就是宫人。
年幼时还好,宫人也怕把皇子养死。但眼看殷玄一天天大了,是能立住的样子。宫人们放下心来,看殷玄的态度也发生变化。
不是不上心,而是太“上心”了。御膳房端给殷玄的饭菜点心,永远不可能落在他嘴里。他吃着太监们的分例,穿着破旧的薄衣。冬日缩在木板上,冻得发抖。少有的一点炭,却早就被管事的太监拿走。夏天要好些,可天气太热,饭菜一不留神就要被放馊。这种时候,宫人们不愿意吃了,才能轮到殷玄这个正主。
他和母亲一样,在宫中苦熬。
熬到十五六岁,皇帝一次性封了五个儿子,殷玄赶上趟,成了睿王。
又等啊等,等到兄弟们一一退场。到最后,留下自己和废太子两个。
然而,废太子的母亲,是早已死去的皇后。
他哪怕被废过一次,名义上仍是嫡子。
比殷玄高贵,比殷玄得人心,比殷玄……更期待皇帝早死。
他也怕啊。
兄弟们一个个死得蹊跷,废太子一面安慰自己,这都是因为他们相争时互下黑手。一面忍不住恐惧,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这会儿,他不能接受任何意外。
所以,父皇,您还是死吧。
废太子给皇帝下了药,殷玄把这件事捅到皇帝眼前。
他的父皇,当时已经气息奄奄,连起身都做不到。都这样了,依然死死握住手上权力,勃然大怒,让人将废太子从宫中拖走。
殷玄看在眼里,唇角快速勾起,又压下。
而在重生之后,因这一重,一切会变得简单很多。
只需要和从前一样,让其他人斗个你死我活。最后留下自己与废太子二人,看废太子果决出手。
都是做过一边的事,殷玄计划起来,心中毫无压力。
他甚至打算跳过其中很多步骤,直接将矛盾堆积到最尖锐的程度。
他全然想不到,在自己谋划的时候,另有一家人,同样在谋划。
虽然殷玄在明,秦家在暗,但双方行事手段正好相反。
在殷玄筹谋如何暗处挑拨时,秦戎来到皇帝面前,直言:“陛下。前些日子,睿王到我府上来了一趟。”
皇帝听着,起先不以为意:“老八眼里除了书画,什么都装不进去,朕怎么有这么个儿子。”
秦戎眸光一闪,心想:是了,陛下已经知道,睿王是为了那副图,才去我府上。
他心中琢磨着皇帝听到消息的渠道,口中则说:“末将斗胆,向陛下禀明一事。”
皇帝还是没放在心上,甚至说:“秦戎啊秦戎,你难得求见一次,为的竟是这等小事儿。”
秦戎面色不变,说:“那《成王秋猎图》,是在睿王上门之后,内人向他提起,睿王方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