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旋说:“温帅此人确实值得敬重,忠义之士。你给他戴绿帽子,也还是不对啊。”
左苍狼瞪他,说:“要你管!”
任旋仔细看她脸色,见她好像并不惊慌失措,心里也有几分狐疑。其实方才军医说出喜脉的时候,他就在想孩子的父亲可能是谁。最有可能是谁?
晋阳城的细作传回消息,左苍狼两度下狱,又很快官复原职。她一个骠骑将军,一到马邑城,二话不说,就敢缴太尉的兵权。偌大宿邺城,说丢就丢,谁给她的胆子?
他就不信,朝中没有大臣参她。她为什么还敢这么放肆?
而那位君主,又凭什么能够如此信任她?如果她腹中的孩子是慕容炎的,那就说得通了。
左苍狼的份量不轻,然而如果她腹中还有慕容炎的骨肉,那份量恐怕就更不可小视了。而且慕容炎从夺位开始,就一直以深情专一的面目示人,登基之后,更是废弃六宫,独宠一人。
如果他跟自己亡臣的遗孀有染,那这事就相当精彩了。为了掩盖这样的事,只怕要让他真的让出宿邺城,也是可以谈的吧?
他心念电转,随口问:“孩子父亲是谁?”
左苍狼伸出五指,各根手指点了点,认真思索了一阵,一脸严肃地说:“这个……要看月份。”
任旋的表情顿时五颜六色,十分精彩:“你……你……”
左苍狼说:“你的军医能够诊出孩子几个月了吗?”
任旋简直想要捶死她的心都有了,不过这样一来,方才的想法又有点动摇了。如果她是慕容炎的人,慕容炎会允许她私生活混乱吗?再一想,又觉得这个人说话不可信。顿时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左苍狼扯了扯他的袖子,说:“让他们再帮我诊诊,好歹先让我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啊!”
任旋气极,甩开她的手:“滚!”
军队短暂歇息之后,继续前行,渡白狼河,过沼泽地,行往灰叶原。左苍狼半点腥气都沾不得,吐得厉害。任旋也是叫苦连天:“你不要这么麻烦啊,老子连自己媳妇怀孕都没伺候过!”
左苍狼吐得脸色发白,一路连话都不怎么说了。但是脑子却非常清醒。她居然怀孕了,肚子里孕育了另一个生命的感觉,真的太神奇。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最艰难的时候。
落在西靖手里,纵然任旋念她两分救命的恩情,然而西靖皇帝呢?
西靖与大燕结仇,由来已久。她的双手更是染满靖人鲜血,这些人一旦得知她怀孕,又会怎么对待她?
慕容炎……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吐,黄汁苦得让人失去了其他感觉。可是突然之间,又想到他。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怎么样呢?
第一次,她心中茫然。她竟然想不到,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大燕,袁戏突破宿邺东门而入,狄连忠、王楠两路兵马也随即攻进城中。然而西靖军队已经逃得毫无踪迹。达奚琴知道狄连忠会对他不利,这时候冲到袁戏身边,说:“袁将军!任旋掳走了左将军!”
袁戏大吃一惊:“什么?!这怎么可能?!”
不仅是他,周围将领俱是震惊,袁戏说:“任旋要撤兵,只有横渡白狼河,从灰叶原逃离。所有人跟我来,追杀靖军!”
达奚琴想了想,说:“将军,任旋此人也是老将。他既然要从灰叶原撤军,就不会毫无准备。而且靖人对灰叶原的地势,比我们熟悉得多。此时追击,即使能追上,损失也必然惨重。而且未必能救回将军。”
袁戏说:“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他把将军截走不成?”
达奚琴看了狄连忠一眼,有些话没有说——狄连忠既然暗通任旋陷害左苍狼,就一定不会给他们救人的机会。这时候,任旋只怕已经走远了。而且袁戏也是狄连忠的劲敌,他敢害左苍狼,难道就不会害袁戏吗?
一旦到时候他截退袁戏的退路,那才是大大糟糕。
狄连忠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是打算派袁戏追击的。这时候便道:“陛下命左将军负责小泉山一役,如今既然左将军被俘,就由本将军主理军中事务。诸位将军且交出兵符,由本太尉重新调配驻防。”
袁戏当即就要反驳,达奚琴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虽然不满,然而也没再说话。王楠等人也有微辞,但是左苍狼不在,狄连忠又是太尉,没办法,只好任他收去兵符。
袁戏独木难支,也只好任由他了。
狄连忠对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左苍狼被俘至西靖,难有生机。她屠杀西靖两城百姓,西靖皇帝不可能让她活着回来。军中没了这个人,自己除一大敌。袁戏等人,也可以留着日后收拾了。
否则一下子损失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两员战将,只怕慕容炎不震怒也是不行了。
他说:“既然贼军已逃,还是先回报陛下吧。”
任旋的军队进入灰叶原那天,正是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靖军的士气却不高。这一战虽然伤亡很小,然而又是徒劳无功。反而被燕军占去了无终和孤竹的小泉山、鸡鸣郡等地。西靖几乎是一无所获。
将要入城的时候,任旋便命人找来囚车,将她押入车中。
西靖的百姓早就听说任旋擒获了左苍狼,如今沿途围观者甚众。当然激愤之下,投物乱砸是少不了的。好在囚车有所阻拦,左苍狼自己躲一躲,也就受点小伤。
她也一直很注意,自从知道自己怀着身孕,哪怕其实并无其他感觉,却难以抑制地,有一种初为人母的喜悦。那种情绪不知来处,却让整个人都变得温柔无比,也坚强无比。
任旋骑在马上,偶尔回头看她。他对这个人,其实颇为欣赏,但是各为其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军队一路途经三郡四州,终于来到西靖国都。兵士把她从囚车里拖下来,以麻绳缚紧。任旋站在他面前,看了看,拿出鞍上水囊,给她喂了一点水,说:“我们陛下……唉,自己保重。”
他不可能放走她,这个人太可怕。将来如果交战,又会有不知道多少西靖人死在她手上。
左苍狼点头,说:“我尽力。”
任旋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
然而那个西靖皇帝,却比想象中难缠很多。左苍狼刚刚正车,正在活动手脚,突然有兵士来报:“任将军,陛下有令,将大燕俘虏左苍狼拖到刑场,处以凌迟极刑,以祭死难将士在天之灵。”
任旋吃了一惊,然而对自己君主毕竟是了解,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看着兵士过来,拖了左苍狼去往刑场。
左苍狼没有挣扎,刑场离这里不远,西靖皇帝显然早有准备,此时刽子手、行刑官都已到场。
她被推搡着来到刑场中央,上面铺了一块白布。有兵士上来,粗暴地以刀划破她的衣服,周围都是围观的百姓,那种赤裸的眼神,足以击溃任何一个女人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