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知委委屈屈地低着头,看得裴九真越发恼火。
梦中,她委实气不过程月知扭捏作态的模样,所以一气之下打了程月知一巴掌。
裴九真摁了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尽力压下自己的怒火:“邱景之,你是眼瞎还是心盲?我何时欺负她了?我又几时说过要赶她走了……”
程月知忽然开口:“景之,你别误会姐姐。姐姐真的是一番好意才想送我走。”
程月知眉目低垂,眼睛微红,楚楚可怜道:“姐姐别恼。景之是顾念着我救了你他的恩情,怕欠了我的所以才不忍心送我走,并不为别的,请姐姐别误会了景之。”
程月知三言两语说到了邱景之心坎上,再看看未来将要成为他妻子,与他携手一生的女子。他忽然有些不明白,为何那个将要和他共度一生的人却还不如一个与他相识才不过月余的女子懂他?
邱景之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盯着裴九真,目光里的不善意味明显。
裴九真当真是冤枉极了。
天地良心,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赶程月知走?
程月知若有心劝和她和邱景之自会默默退下留出地方让他们好好说话,而不是说一些看似劝和,实则却会让邱景之误会她,埋怨她不懂事的话。
裴九真怒而警告程月知:“你闭嘴。”
裴九真盯住程月知不放,她抬起手的一瞬间,程月知目光跟着一亮。
程月知在等她,等她中计。
梦中她不知实情便罢了,可眼下她既已知道程月知的小算盘,那便不能遂了程月知的愿。
裴九真轻笑,手腕一转,轻轻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程月知眉头微蹙,愣怔片刻,迟迟没有从裴九真反常中回过神。
邱景之冷眼看向裴九真,往日裴九真闹小脾气也好,不讲道理也罢,他都可以哄着她,惯着她,可如今情形已然不同。
一则,程月知是他的救命恩人,裴九真这般不懂事,处处为难程月知,岂非有意让他难堪?二则,族中诸事已经让他烦不胜烦,如今又添裴九真这一出莫名其妙的飞醋,真真是让他头疼不已。
以他们的身份交情,他二人早就是一体。
程月知既是他的救命恩人,那便也是裴九真的恩人。
邱景之:“九真,往日你任性不讲理,我都可以由着你,哄着你,可今日不同。程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还这般不明事理?”
程月知娇滴滴委屈道:“月知这就收拾东西走。”
程月知双眼微红,但语气表情还是极尽克制不露一点委屈,可正是如此才更显得她可怜得像只小白兔。
邱景之拦下程月知,目光却死死盯着裴九真像是与她示威一般:“你不必走。”
程月知诚惶诚恐道:“这如何使得……”
话还没落地,程月知便晕了过去。
邱景之急吼吼接住程月知,目光不善地看了裴九真一眼,埋怨她不识大体,非要和一个尚在病中的柔弱女子较劲。
裴九真忽地一愣,眼神也空洞起来,眼前这一切与她梦中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梦中她的委屈和难过犹如洪水漫过的金山寺一般,满满当当,无以复加,但此刻她心中除了失望和无奈,再没有别的情绪。
若昨夜的梦为真,那么来日她与邱景之为一个程月知反目成仇便也是真的?更令人无法的理解的是她真会为区区一个邱景之抛下父母兄长,追随他到天涯海角,可最后却死在邱景之手下?
开什么玩笑!
她是上古神族青龙族后裔,未来的东海女君,身份何等尊贵?她如何能为了一个心意摇摆的邱景之放弃这一切尊荣?
“景之,带程姑娘回去,这儿有我。”
来人是裴少正,裴九真的大哥。
裴少正哥身量高大,眉目硬朗,浑身上下都是成年男子的稳重与杀伐果断。他一进殿,殿中顿时安静了不少,就连空气也仿佛静止一般被他气势压过一头,不敢随意流动。
裴少正随意瞟了一眼靠在邱景之身上的那位程姑娘,挥了挥手说:“速请医官去翠竹院。”
邱景之看了看裴少正,打横抱起程月知,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少正打量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懂事小妹,语气尽量平静:“九真,无理取闹也该有个限度。程姑娘是景之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你的恩人。你让程姑娘受委屈就是在打景之的脸,你怎么会如此不懂事?”
“我没有欺负她。邱景之这么看我就算了,大哥哥你怎么也这么看我?”
昨儿明明是程月知故意让人来她跟前炫耀邱景之送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到头来却成了她仗势欺人?
也是她蠢,明知程月知非善类,今日却还是被程月知一招以退为进竟激得她亲自给人递把柄,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裴少正见她拒不认错,也生了气:“还顶嘴?方才的一切我都看见了。九真,你近日所为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身为青龙族唯一的公主,未来的女君,却连一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
裴少正为人虽然不苟言笑,但很少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更别说是对众人当宝一样宠着的小公主了。
从前裴九真便是呛了冷风轻咳一声,裴少正都会紧张好半天,一会儿怕她着凉,一会儿又怕她受惊,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对裴九真,裴少正向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便是从前裴九真贪玩用业火将他最心爱的鲛纱软甲一把火烧了,他都不舍得重话说她一句。
哪里想到此番少君却为了一个外姓的姑娘如此教训小公主,满屋子的丫头都大吃一惊,个个敛声屏气的,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
裴九真猛地被裴少正这么一说,满腹的委屈收都收不住。
他们都只看到了程月知的委屈,又有谁能看见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