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里有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传来。
他垂下眼睫,提起月白长衫的一侧衣袂,避开台阶上殷红的血迹,走了上去。
“你确定李闻寂很在乎他这个妻子?”
弥罗正用帕子擦手,旁边端着水盆的女人头也不敢抬,但看着那一盆擦洗下来的血水,她浑身都在发抖。
“是,大人。”
朝雁垂首应了一声。
“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吧?”弥罗又问。
“大人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弥罗点点头,此刻他竟然也能站起身来了,衣袍底下赫然是一双凡人的腿,他似乎对自己的变化很满意,面色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阴沉。
一般用凡人精魄炼化出化形丹服下之后,他看起来就要随和许多,“现今,我这儿的紫灯芯可是不多了,不管是灵种,还是冯家长生树里的东西我都要,只要他李闻寂敢来,我就要他有来无回。”
他笑了两声,那张看似慈和的脸在这样暗沉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扭曲。
朝雁垂着头,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期间有一个长着毛绒耳朵的精怪进来给她送了饭,却也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转身就关上门出去了。
姜照一趴在窗上,透过轻纱缝隙隐约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砖瓦极有地方特色,就连阶梯下石板路两旁陷下去的两方积水的浅池也十分熟悉,她以前连载过一些漫画,也特地看过一些关于中国建筑方面的书,而单看这院子的形式,还有刚刚那个精怪送来的饭菜里有彝族香肠,甚至猪肉看着都不太一样,似乎是高山黑猪肉。
这些,都是郁城的特色。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在郁城。
在晦暗的灯火里,姜照一忽然抬头,“朝雁,弥罗……”
她一下子想通了。
朏朏歪着脑袋站在桌上看她,又拿脑袋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姜照一抱住它,歪着头仍在看窗外。
她的手机不在身上,应该是在超市的时候就掉了,这会儿她也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但外面的精怪打哈欠的声音传入耳畔,她猜测应该很晚了。
姜照一强迫自己镇定些,外头送来的饭菜她吃了些,他们费了力气将她抓到这里来,总不可能是为了在饭菜里毒死她。
但夜渐深,她却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弥罗抓她,应该是为了李闻寂。
她骤然清醒许多,一下子站起身,也许,他们就是在借着她,来引李闻寂走入一个圈套。
可他现在竭灵发作……
姜照一心里越发不安,她又趴在窗前,借着檐下的灯笼打量这个小院子。
郁城这种老房子大多是一样的形式,也并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宅子,她大概推测了一下房子的形制,用手指沾水在桌上画来画去。
他们也许并不知道她衣兜里还揣着个朏朏,而外头既然守她的都是精怪,她也就努力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
她是凡人,只有精怪怕她身上的地火的份儿,没有她怕他们的道理。
夜深人静,守在门口的精怪已经有了些困意,但长长的哈欠还没打完,却听房间里一阵脆响,是瓷器摔碎的声音。
门口的两个精怪一下精神了,听见里面传来呼痛的声音,他们面面相觑,忙开了锁走进去。
瓷碟和碗摔成了碎瓷渣子,他们看见那个凡人女孩儿趴在凳子上,捂着肚子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你咋了?”其中一个精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也根本不敢靠近她。
“饭菜有毒……”
她嘴唇颤抖,声音拖得很长,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一地的碎瓷片。
两个精怪往地上一看,其中一个又抬起头,“哪儿还有饭菜?”
“……”
姜照一有点后悔自己吃太多了,没留点装样子。
“不可能有毒啊,我们都是吃一锅饭的!”耳朵收不进头发里的精怪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们两个正疑惑,却听那女孩儿忽然喊了声:
“朏朏!”
他们才转头,就见她衣兜里有什么白乎乎的东西窜了出来,不过眨眼之间,就在一阵烟雾里变化出巨大的身形,嘴巴一张,森白的尖牙在灯下泛着寒光。
朏朏发出猛兽般威胁的声音,她听见那两个精怪惨叫,却仍紧闭着眼睛,紧紧地攥着拳头,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
院子里的精怪听到动静,第一反应是跑了过来,但他们还没跑上阶梯,便见一只身形堪比老虎,毛色雪白的异兽嘴上带血,尖牙森冷,从门内蹿了出来。
姜照一鼓起勇气睁开眼睛,没多看地上精怪的尸体,跑出门去。
朏朏窜来窜去,身形巨大却异常矫健,撕咬他们,被它咬死的精怪都跌进两旁的浅池里,殷红的血液几乎染红了两个池子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