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一点了点头,“好。”
但要下车时,她又停下来,在自己的包包里翻找出那把折叠雨伞递给他,“最近天气不好,你带着伞。”
对面街道的树荫下,戴着墨镜,一双耳垂上坠着两只大圈耳环的年轻女人看着姜照一从车上下来。
女人墨镜下的那双眼睛微眯起来,敏锐地注意到年轻男人在姜照一离开前后的神情变化,涂了鲜艳口红的嘴唇不由弯了弯。
姜照一才回到书店,旁边茶馆的老板娘就在门口笑着喊:“小姜,你回来啦?”
“刘姨。”她闻声转身,笑着点头。
“李老板呢?没跟你一起回来?”老板娘手里捧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问。
“他有点事。”
姜照一简短地回了句。
适时旁边麻将桌上有人叫添茶水,老板娘忙应了一声,却先过来从围裙兜里抓了把瓜子花生塞给姜照一,笑容满面地冲她挤了挤眼睛,“小姜,有工夫了就跟我说说你和李老板是咋个谈上恋爱的呗,姨爱听!”
锦城嬢嬢,果然爽快热情,还爱八卦。
她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姜照一看着玻璃窗外她匆匆走过的背影,忍不住笑。
她在根雕桌前坐下来,刚倒了杯茶水喝两口,忽然听见高跟鞋突兀的声响。
姜照一抬头时,才走进门的女人正好摘下墨镜。
那女人穿着黑色的一字肩紧身裙,露出来漂亮的锁骨,一头亚麻色的大卷发,眼线勾勒出上挑的弧度,耳朵上还戴着夸张的圆圈耳环。
“胥妤学姐?”
姜照一站起来,惊讶地唤了声。
“一一,好久不见。”
女人一笑,风情顿生。
——
天色似乎更阴沉了些,一场雨忽然而至,李闻寂的身形隐在树影檐下交织出的那团浓深的阴影里,寺庙的前院里仍有不少来烧香拜佛的人,那些人皮鬼充作僧侣,此时也正忙着在人前献丑。
他苍白的手指在半空虚虚勾描,淡金色的痕迹点滴显露,漂浮在他眼前。
紫微垣星图包罗万象,
眼前的每一点金痕,都指代万里天星,而万里天星,必倒映万里山河。
大约是昨夜留在长眉翁胥童身上的东西已经奏效,眼前的星图里忽然多了一粒飞萤般的莹光缓慢游弋在繁杂的星线里。
它忽然停滞,
靠坐在廊椅上的李闻寂终于坐直身体,他的面容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郁冷,但在抬首掠过对面的飞檐,目光停在雨幕里的某一处时,他的眼睛又弯起漂亮的弧度。
“在这儿啊。”
他的声音很轻。
“叫人好生守着,咱们现在也就指着手头这点儿生意翻身了,应天霜那恶婆娘可盯得紧,千万不要大意了。”长眉翁将鲵鱼灯交给身旁的人,又对那穿着袈裟的老方丈嘱咐。
“是。”
老方丈躬身应声,骨架子在皮囊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
长眉翁一行人才走,那老方丈便朝剩下的那些精怪和人皮鬼们招招手,在这般暗淡的天色里,他们走入狭窄的朱门内,瞬间被里面深厚漆黑的颜色慢慢吞噬不见。
淡色的气流随之无声涌入,如清风一般未激起任何波澜。
窄门里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但也不过才两三分钟的时间,一切就又恢复平静,石刻的睡罗汉佛像上沾染了殷红的血迹,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佛像前不紧不慢地摸索着什么。
外头雨势越发盛大,雨滴一颗颗拍打着朱红的宅门,却更衬得窄门内死寂无声。
闪电雷声呼啸,短暂照亮罗汉佛像那张带血的脸。
机关触发的刹那,
佛像慢慢左移,背后低矮的石门显露。
门上几重繁复的莲花纹石锁朝徐徐转动,中间尚燃着一簇火苗,其间的缝隙投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竟是活锁。
这种活锁,是由凡人的灵魂炼化,且保有一定的自我意识。
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活锁转动得飞快,中间的火苗跳跃拉扯如扭曲的鬼影,但下一秒,它骤然粉碎。
石门缓缓打开,李闻寂伏低身体,踩着碎片走入了漆黑的甬道。
大概走了有十几分钟,才见前方豁然开朗。
寒冰在石壁覆盖了极厚的一层,随处可见晶莹的冰凌,结满冰霜的高台之上半透明的冰晶里有一抹朦胧跳动的金色,细细的冰枝如同包裹着心脏的血管脉络一般从冰晶上舒展散开来,融进高台之下环绕的血水中石刻的莲花烛台里充作灯油,供养着烛台中散着浑浊紫气的烛芯缓慢生长。
紫灯芯拥有能令妖魔精怪在短时间内不受地火侵蚀的能力,而从来需要它的,便是一些或同凡人结了仇怨,或贪图凡人精魂血液的家伙。
它是仇恨与欲望的帮凶。
原本平静的那一抹金色光在李闻寂走近血池的刹那便开始疯狂震颤,那犹如血管一般的冰枝在它剧烈的冲撞下寸寸断裂,坠在血池里刹那消融。